第十九章 閨怨
“近些時日你家小主可有什麽反常之處？”錦瑟見小合子出來，便將他帶到不遠處的幾顆鬆樹後低聲問道。
“奴才這些時日未得機會近身伺候，也不知道太多。隻是奴才近一個多月來去給蘇小主領餐食時，茯苓再三囑咐我說小主要給太後娘娘鳳體安康祈福，因此不得有帶葷腥的菜肴。”小合子說著，一雙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機警地留意著四周。
“那作息呢？可還同往日一般？”錦瑟追問道。
“這個……”小合子用袖口擦擦鬢邊的汗絲，“奴才是個太監，沒法伺候小主起居。隻是奴才守夜時察覺到小主近日都是醜末才熄燈。白日裏也總見小主眼下一片青黑，奴才悄悄向鶯兒問過，說是在繡什麽經書。”
“行了，你回去吧。”錦瑟聽到了滿意的答案，但仍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子，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地荷包丟個小合子。小合子樂得合不攏嘴，對著錦瑟的背影又是一通點頭哈腰。
“看來她倒是個真有心的。”太後聽罷錦瑟的答複點頭微笑道，“也罷，哀家也就幫她一把，待會叫皇上來哀家這裏用晚膳吧。”
“可是，”錦瑟跟著太後久了，說話也不必那般拘謹了，她揣度著太後的神色道，“這蘇貴人到底還是想靠太後助她爭寵啊。”
“的確，這後宮裏哪個不是想要爭寵的呢？”太後的眼睛笑成了一個眯縫，她當年也是從一個小小的常在一步一步爬到了貴妃的位份，這後宮裏的一樁樁一件件她哪裏能不清楚，“這爭寵也有千般手段，至於什麽歹毒傷人的，什麽妖豔媚主的，那可就萬萬留不得。哀家瞧著這孩子對哀家倒是有幾分真心，哀家幫她自己心裏也舒坦！”
日落時分，茯苓跑到蘇曦言身邊低低耳語了幾句話，蘇曦言放下手中繡到一半的刺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轉身取過琵琶，轉軸撥弦，久違地彈起了一曲《關山月》。“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閑”，蘇曦言的手指撥得很沉重，又很緩慢。憂鬱的情緒凝固於指間，似是一陣哽咽之聲回響在殿內。
“言兒可是想朕了？怎麽做此幽怨之曲？”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繞梁不絕的琵琶聲。蘇曦言的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神情浮現在了那張清瘦的麵龐上，眼裏仍飽含晶瑩，“皇上！”她驚呼著起身向前相迎，卻忽的想起了什麽，抿緊了嘴唇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重重跪倒在地，拜道：“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怎麽突然行此大禮？”修瑾大步走到蘇曦言麵前，伸手想要將她扶起，誰知蘇曦言僵硬地趴在冰冷的地麵上，啜泣的聲音仿佛失群雛雁的悲鳴，“嬪妾是有罪之人，無顏再麵對皇上。”
修瑾一雙大手輕輕托起蘇曦言的臉，他愣住了，印象中那張小巧精致的麵龐如今卻消瘦得厲害，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顯得格外的大，那個曾經依偎在自己身旁，笑語晏晏的女子如今仿佛被一場狂風暴雨摧殘過一般，正梨花帶雨的跪在自己麵前！修瑾心頭一緊，這樣的女子怎能讓人不垂憐！
他輕歎一聲，緩緩摩挲著蘇曦言那頭烏黑的頭發，語氣中帶著七分憐憫三分寵溺道：“母後說……你很好，恭敬孝順宜為後宮表率。便封做良媛吧，封號照舊。”
蘇曦言的眼眸微微顫了一下，兩顆碩大的淚水滴落，重重地砸在了地麵上。“嬪妾謝皇上隆恩！謝太後隆恩！”
聽著蘇曦言的喜悅的聲調裏似又帶著些悔恨，修瑾心中又生出了許多不忍，“今晚來陪陪朕吧。”皇上說著扶起了早已跪麻了雙腿的蘇曦言，“朕許久沒……”皇上的話沒有說下去，他想起了那些與蘇曦言共度的夜晚的軟玉溫香……
蘇曦言看到皇上發愣的神情，心下明白皇上心中所想，鼓足勇氣靠近些貼近修瑾的胸口嬌聲呼喚：“皇上……嬪妾也想念皇上了……”
又纏綿了許久，修瑾方才滿心愉悅地離開了舒桐苑。秋蕊笑岑岑地對蘇曦言道：“小主這回可算是熬出頭了，這些日子著實是受了苦，奴婢瞧著都心疼呢。”
蘇曦言亦是歡喜，但她心頭卻也有些無奈，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的一顰一笑都能被偽裝得如此逼真了呢？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的一舉一動皆是算計了呢？她苦笑著搖搖頭，隨即又喚茯苓道：“去請薛太醫來。”
上次薛太醫來時，蘇曦言仍昏睡不醒，如今終於可以一睹他的真容了。這位薛太醫年紀不大，約莫不到三十歲，生得方臉闊唇，一副敦厚老實的樣子。
“小主的傷已然好全了，隻是近日來憂思過度，飲食上又過於清淡，是以身體有些虧空，微臣給小主開一副滋補的方子，小主且須養養便就好了。”
“是嗎？那就勞煩薛太醫了，這身子自然是好得越快越好的。”蘇曦言盯著薛太醫收拾著把脈用的帕子，眼睛又一亮，問道，“不知薛太醫可知那日宜妃娘娘落胎中得是什麽毒？”
薛太醫遲疑片刻，微微斜過眼去瞥立在一旁侍奉的茯苓，見茯苓低垂著眼眸，以輕到難以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方才開口道：“回小主的話，微臣確實聽那日前去驗毒的張太醫說起過，那日混入雪花酥裏的毒藥乃是番紅花。這番紅花是活血化瘀的良藥，若是有孕的女子服用此物必然導致滑胎。”
“番紅花？”蘇曦言睜大了眼睛，“這似乎不是中原常見的藥物，太醫院裏可有嗎？”
薛太醫見蘇曦言如此追問，隻得直言道：“這番紅花盛產於西域，並非中原藥物。早年間西域諸位藩王進貢或有此物，隻是這些年來太醫院也沒有存貨了。”
“多謝薛太醫了。”蘇曦言抿嘴一笑，這正是她預料治中的答案，又吩咐茯苓道：“你去送送薛太醫吧。”
茯苓領命出去，一向平靜的臉龐上浮起了一抹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