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流
進屋關上了門，蘇曦言伏在秋蕊肩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先前她心裏還隻是能入宮的喜悅，如今見到張家如此，便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她那眼角的細紋，幹澀的嘴唇，也不知道自己此生還能不能與她相見。聽張澪說，宮嬪有孕待到快要生產之時，家中母親姊妹可以入宮陪伴，隻是也不知那該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是夜，歡喜和憂愁正落在每一個秀女的家中，也落在了後宮內的每一個宮苑裏。莊妃聽著含章殿外秀女們的聲音逐漸遠去，放下手中的佛經幽幽歎氣：“都是苦命的人啊。”；琳妃聽著自己廣陽宮的主管太監數著那一個個入選的秀女的名字，眉頭輕蹙，抱緊了尚在繈褓中的小皇子，咬著牙根嘟囔了一句：“光曾嫣然那一個狐媚子還不夠嗎？”；昭陽殿裏，皇後親自為皇上脫下龍袍，輕聲呢喃：“皇帝今日喜得佳人，日後宮裏姐妹們多起來也是熱鬧。”皇上換上明黃色的寢衣坐在塌邊，他早已習慣了自己這位一絲絲醋都不會吃的賢良的妻子，饒有興趣道：“別的那幾位也就罷了，唯有那張茂生的閨女，實屬難得，模樣清秀不說，才情也是好的。”皇後想起今日選秀時張澪對史書經典對答如流，生生把一場殿選變成了殿試，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嘴上卻說著：“能被皇上看上，是那位張家妹妹的福氣，之前我瞧著，那位楚家妹妹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呢。”“楚家？”皇上側臥在榻上，揚了揚眉毛，“哦，是楚桓家的那個。如今北境匈奴很不安生，這回可得給楚桓的女兒定個好位份。”說道這裏，皇上頓了頓，似想起了什麽，說道，“屆時新人入宮，朕怕冷落了嫣然，明日該多賞些東西給她才是。”“皇上和臣妾想到一處去了，”皇後笑得端莊，“臣妾也想著總不好冷落了太後心尖尖上的人，方才就命人送了好些今年新上的雲錦和東珠給靜婉儀送去了。”皇後說著，輕輕吹滅了塌邊的蠟燭。
兩日後，宮中的內監捧著兩張聖旨蒞臨張府，張府眾人跪拜接旨，蘇曦言知道，那一張薄薄的聖旨便是她這一路來所苦苦追求的東西，此時，她的腦袋興奮得有些發昏。
聖旨緩緩展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紹膺駿命，宛平張氏，風姿雅悅，性資敏慧，選入後庭，冊封才人，以侍聖駕。欽承聖命，服我寵榮。於六月二十日進內，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紹膺駿命，揚州蘇氏，持躬有度，謙祗率禮，選入後庭，冊封選侍，以侍聖駕。欽承聖命，服我寵榮。於六月二十日進內，欽此。”
蘇曦言捧著聖旨，心中未免有些不甘，眾人後宮的等級森嚴而龐雜，皇後之下的位份從正一品的貴淑賢德四妃到從八品的更衣共有數十種之多，而自己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從七品選侍罷了，不過倒是和爹的那個七品芝麻官很是相宜呢，蘇曦言努力安慰著自己，像她這樣既沒有根基有沒有驚世駭俗的姿色的姑娘能入宮已是萬幸了。
隨著聖旨到來的，還有一本《宮規》，雖並非什麽長篇累牘，卻也密密麻麻十分瑣碎。蘇曦言和張澪不得不每日早早起來仔細研讀，於是緊張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
“琳妃娘娘真是福澤深厚之人呢，年紀輕輕便育有兩位皇子。”研習宮規之餘，蘇曦言便與張澪說起了些宮闈軼事，張澪畢竟是京城裏長大的姑娘，蘇曦言想著興許能從她嘴裏多打聽出些後宮裏的消息。
“可不是嗎，”張澪對這話題似乎也非常感興趣，笑吟吟地說道：“我早就聽聞琳妃娘娘容貌傾國，再加之楊宰相輔佐是勞苦功高的老臣，聖上自然是要多寵愛她一些，”說道這裏，張澪白皙的臉龐渲染上了一抹緋紅，轉而又道，“所以如今她可是宮中唯一有子的妃嬪呢。”
“咦？”蘇曦言輕疑了一聲，托著下巴道：“我怎麽聽說皇長子是皇後娘娘嫡出的呢？”
“妹妹有所不知，”張澪撫摸著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緩緩道，“那大皇子本是先德妃所出，當年德妃娘娘生產時血崩而亡。皇後娘娘一向同先德妃交好，因此大皇子自幼就是養在皇後娘娘身邊的。”
“原來如此。”蘇曦言恍然大悟道。心中卻默默地想著，一位養著皇長子的皇後，一位多子且受寵的妃子，這皇宮裏怕是正有一場好戲要上演。然而她也不免憂心，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被迫成為這出大戲裏的一個角兒呢。
轉眼就到了六月十九日的，張夫人拉著張澪坐在房內，眼淚汪汪地做著最後的囑咐：“澪兒啊，你自幼嬌生慣養地長在這府裏，原先娘隻想著在京城給你找戶好人家嫁了，一時想家了也能即刻回來，娘也能多少照應著你，誰知……”張夫人說著，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
“娘，您也別難過了，”張澪撫摸著母親的手背安慰道，“這進宮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呢，女兒去了自然不會受委屈的。”
“你懂什麽，”張夫人嗔道，“這後宮哪裏是什麽快意的去處。這宮中琳妃盛寵不斷，如今靜良媛又成了聖上的新歡，你們此時進宮，不知要受幾時的埋沒。還有啊，那皇後、莊妃、宜昭容，都是宮裏的老人了，定是心機深沉的，對你們這些新人一眼就能望到底，不知能使出什麽樣的手段呢。澪兒啊，你在宮中切記要謹言慎行，小心再小心啊！”
張澪對宮闈內的情況也略知一二，也曉得宮中爭鬥波譎雲詭，但她也相信自己絕非尋常女子，道：“母親放心，女兒一不對聖上的寵愛報什麽奢望，二不想要什麽至高的位份，不過是求能在宮中安穩度日罷了。”
張夫人點了點頭，看著蠟燭鮮紅的蠟油緩緩流下，猶豫片刻，方又開口道：“還有蘇家那個……哦不，是蘇小主，你也莫輕視了她。”
——
附錄：後宮位份表
皇後
正一品：貴妃、淑妃、賢妃、德妃
從一品：夫人
正二品：妃
從二品：昭儀、昭媛、昭容、淑儀、淑媛、淑容、修儀、修媛、修容
正三品：貴嬪
從三品：婕妤
正四品：華容
從四品：婉儀、芳儀、芬儀、德儀、順儀
正五品：嬪
從五品：小儀、小媛、梁媛、良娣
正六品：貴人
從六品：才人、美人
正七品：常在、娘子
從七品：選侍
正八品：采女
從八品：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