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王的少年邂逅
盛臨安伸出兩指,揪住南蒼蒼的後衣領,把她拖到椅子邊。
南蒼蒼從善如流地坐下來,自然而然地蜷起膝蓋抱住,把臉貼在膝蓋上緋色的衣袍上——怎麽看怎麽不像大家閨秀。
盛臨安道:“你以後不要再寫信了,詞不達意。”
南蒼蒼後背一凜:“你沒看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對您的那裏沒有任何意見,隻是想看看王爺的荷包。”
盛臨安黑了臉,他很想讓她連話也不要再說了,解釋了還不如不解釋。
不過說到荷包,他心下一動。
他帶著它已經很多年了,準確地說,十一年了。
十一年前,他十四歲,正是人生的至暗時刻。
因八字不祥,他自小被父母遺棄,一個人艱難地長大,十歲時終於遇到了一個帶他回家的人——褚相。本以為找到了歸宿,卻進入了一個不見血的鬥獸場。
在褚相家裏,他經曆了日複一日嚴苛又殘酷的訓練,隻為成為他官場上的棋子。
和他一樣的棋子有很多,但他們都不是他的同伴,而是他的死敵。黑子吃白子,白子又吃黑子,棋子之間的殊死搏鬥,在下棋的人褚相眼中,隻是一場有趣的玲瓏棋局。
他感覺到自己每一天都在朝深淵滑落,卻無力反抗,隻能警惕著身邊的一切爾虞我詐,再兵不血刃地吃掉別的棋子。
十四歲的那個午後,他剛剛宣判了另一個人的死刑,內心卻是麻木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內心卻一片沉寂,他終於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他的存在毫無意義,隻是一個笑話,或者一個錯誤,或許他該想一個辦法結束這個錯誤。
“哥哥,你擋住我的路了。”一個嬌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他回過頭,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嗬,連站在這兒都是錯誤。
看見他轉身,小女孩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哥哥,我原諒你了,你長得真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滾開。”他並不喜歡自己的容貌,這也許就是當初褚相看中他的原因。
小女孩沒有被嚇哭,也沒有被嚇跑,反而笑得更燦爛:“哥哥不開心呀?那我給你一顆蓮子糖吧,吃了你就會開心了。”
她從荷包裏翻了翻,朝他攤開小小的手掌:“很甜的,每次母親訓斥我,我吃一顆蓮子糖就開心了。”
小女孩一身綾羅綢緞,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嬌養的女兒,她最大的煩惱,無非是被母親訓斥幾句。
盛臨安一把推開她的手,圓滾滾的糖塊咕嚕嚕滾到地上,粘了一圈土,變成了一個泥球。
小女孩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仿佛隨時要嚎啕大哭。
“滾!”盛臨安覺得這下她會離開了。
可是她沒有。她拿起自己的小荷包,又拿出一塊,遞給盛臨安,認真道:“沒關係,哥哥不喜歡我的糖,不是我的錯。或許哥哥喜歡這一塊?”
盛臨安愣住了。為什麽她能這麽坦然地認為,別人不喜歡自己的糖,並不是自己的錯呢?
他的人生如此陰暗,是自己的錯嗎?
南蒼蒼見他不回答,跺了跺腳,把整個荷包塞到他手裏:“好吧,這些都給你,總有一塊你會喜歡的。嬤嬤在叫我了,再見!”
小女孩轉身跑開了。
少年盛臨安看著手中淺綠色的小小荷包,忽然感覺看到了一束微光,撕破無盡的黑暗,照亮眼前的窄窄一隅。
南蒼蒼見盛臨安不說話,神情柔和,仿佛陷入了回憶,知道自己猜對了,這果然就是他和南蘇蘇之間的信物。
“王爺,那個荷包可以再給我看看嗎?”
“不行。”盛臨安拒絕得很幹脆。
“王爺,那個荷包是誰給你做的?”南蒼蒼循循善誘。
“不關你事。”盛臨安仍舊拒絕回答。
南蒼蒼並不氣餒:“王爺,妾身看你的那個荷包十分眼熟。妾身的嫡姐精於女紅,最愛繡的就是蓮葉荷花圖案,她的院子都起名為菡萏館。而且她最喜淺綠色,又因名字裏有蘇蘇二字,每每給荷包綴上淺綠色流蘇。”
盛臨安又皺起眉:“南蒼蒼,善妒是七出之一。”
南蒼蒼梗住了,合著自己說了這麽多,他以為自己在吃醋?這人也太自戀了吧?
她連連擺手:“王爺你誤會了,妾身的意思是說,你的那個荷包看上去挺舊的,我嫡姐正好會繡這樣的圖案,不然我讓她給你繡一個新的怎麽樣?”
南蒼蒼覺得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盛臨安看到蘇蘇繡的荷包和他以前的一模一樣,心中驚喜,睹物思人,感情自然會突飛猛進。
盛臨安緩了臉色,點頭道:“原來你想送我荷包。”
南蒼蒼把頭埋到膝蓋裏,這人聽話怎麽聽不到重點啊!
“你走吧。”盛臨安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這回南蒼蒼沒有猶豫,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朝外走去,這個人沒法溝通,她一秒鍾也不想多待。
直到劍吟把她往肩上一甩,朝夜空飛去,她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攝政王府的。
“大俠,你輕功沒問題吧?不會掉下去吧?”南蒼蒼努力維持女明星的淡定姿態,聲音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
劍吟想到近來被盛臨安逼著每天跳崖二十次練習輕功,咬牙切齒道:“側妃娘娘,是王爺派您來羞辱我的嗎?”
南蒼蒼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識趣地閉上了嘴。
今夜的經曆像一個夢,一個很累的夢。
嬌生慣養的南蒼蒼,在經曆了高空飛行、生命威脅、渾身濕透之後,終於病倒了。
她感覺頭有千斤重,神思昏沉,四肢乏力,涕泗橫流——這是典型的風寒症狀。她癱在床上,把盛臨安咒罵了五萬三千六百遍。
櫻桃作為她忠心的小迷妹,不關心她的身體,倒關心起她的衣服:“小姐,這件紅衣裳是從哪來的?你為什麽蓋著它睡?咦,這也不是您的尺寸呀,太長了吧!”
南蒼蒼蒙住頭:“我頭疼,不要問我。”
櫻桃研究著紅衣上的金線蟒紋,忽然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會是攝政王殿下的吧?他他他,你們還沒成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