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天真
這天關英和夏鳳池下課後結伴去鎮上的雜貨鋪買東西，剛進去這就聞見一股濃厚的香粉味，原來是小白姐一搖三擺的也來到鋪子來買零碎，她朝她們打個招呼，關英低頭佯裝沒看到，還是夏鳳池和她閑聊了幾句天氣。一直等到小白姐走遠，關英才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嗎，鎮子上很多男人都嫖的，那個詞兒從她處女的嘴裏說出來，很令她有羞恥的感覺，但她覺得表達的權利更重要，所以才不顧一切的講出來，哪怕嘴唇被那個詞玷汙。
夏鳳池說：你什麽這麽講？關英道：因為那些做生意的老陝早就走了呀，紅嘴綠鸚哥一直不走嘛，那我想她肯留下來，必定是因為有生意可做。夏鳳池笑道，說的有道理。
然關英因為這個笑，卻生氣了，她忿忿道，你為什麽不覺得生氣呢，夏姐？你也是有丈夫的啊，我真不懂男人為什麽一定要嫖？難道家裏有老婆還不夠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又自問自答說，隻有女人才懂得愛，男人的感情裏充滿了肉欲，可我要的卻是最純淨的感情。
夏鳳池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女孩子解釋靈魂與肉體的關係，隻好故意說：也有不思凡的修仙人，比如賈神父？關英搖頭道，你不覺得嗎？賈神父雖然是個洋和尚，但比俗世裏的何旭杜還要有煙火氣，我總覺得他應該有個秘密的情人，或者說有個地下金庫，裏麵都是他斂來的財寶。
她話一出口，夏鳳池倒愣住了，因為這也是她對賈神父的想法，隻是礙於上帝的顏麵，從未說出來罷了，真沒想到關英看人倒也如此犀利。
這時的關英正手裏拿著一塊洋布，低頭思忖片刻，半晌才道：我覺得何先生才是那個真正清心寡欲的人，甚至有幾分仙風道骨，我難以想象在他的脖子以下還有肉體的存在。
夏鳳池被她這個大膽的表述嚇了一跳，不過這次她並不同意關英的觀點，在她看來，何旭杜用清心寡欲來形容並不準確，應該說：他身上有死亡的苗子，心裏有死亡的念頭。
她有點擔心的問，那你喜歡何先生這種嗎？
沒想到關英立即做出了肯定的答複，說：對，哪怕他真是個和尚。
話音剛落，就聽見馬步青的聲音，就見他對關英喜滋滋道：你也在這裏啊。
關英道：真是，怎麽到處都能遇到你，你有多少個分身？
馬步青嘻嘻笑道：哪有什麽分身，我隻是求了神佛，能在遇到你的地方及時出現而已。
這時她們兩個已經選好了洋布，正等著店家把東西包紮起來，馬步青趁著這個當口說，昨天有人跑到關帝廟，說要把這裏拆了蓋河神廟，他猜這人肯定橫行霸道慣了，連軍爺的行轅都敢闖，所以便指使下屬把他打了一頓。夏鳳池倒沒想到蓋廟的風波都波及到軍隊上了，正詫異，不料關英接過店家的包裹，頭也不抬，冷笑道：打中國人算什麽本事，有種去打日本人！
一句話噎得馬步青答不上話來，連店小二並幾個其他的客人都在那裏暗笑。
說來也巧，這間小小的雜貨鋪子，連何旭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就聽他說：馬排長，你們連長找你好久了，還不趕緊過去？
馬步青嘟囔道：晌午才見，又有什麽事兒？何旭杜隻是眨了幾下眼睛，並不開口。馬步青立刻曉得他這分明是來解圍來幫自己忙的，於是連忙走了。倒是關英看見何旭杜，有些不好意思，剛才的潑辣勁兒都不見了，但何旭杜接下來的一句話惹惱了她，因為他對她說：馬排長其實人挺好的。
她冷冷道：好不好的，和我有什麽關係？
然後她就低下頭在很認真的選那些胭脂水粉，並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餘光隻隨著他到處動，何旭杜就站在那裏，仿佛為難似的，有話想要開口卻有些為難。
她身上有種溫柔稚氣的東西，這種少女的天真使她周圍充滿芬芳的香氣，這種氣質很難通過暴力獲得，或者說它屬於人格魅力，並不像豐乳肥臀那樣的性魅力，通過**可以占有。但是像馬排長那樣的人並不懂，因為他就像很多俗人一樣，以為占有了那個女人，就能得到她身上的那種溫柔。
何旭杜忍不住想，如果一個女人足夠好運，可以終生維持她的天真與單純，不必在蠅營狗苟的生活中低聲下氣的討生活，那麽這種氣質在她為人妻，為人母以後，會演化成一種怎樣的風度？太難了，尤其是在亂世，很多人還來不及維係自己的天真，就被生活碾碎了一切。他不由又想起了母親，如果她有幸一直維持天真和善良，到老後，會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何旭杜這樣想著，眼光就在關英身上沒有挪開，關英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紅了臉。
等到何旭杜走遠了，夏鳳池拎著東西回來，就見關英臉上是按捺不住的笑意，她說，何先生找我幫個忙，他妹妹要來鎮上幾天，問能不能住在我家。
利發嬸當然同意，她說：這事兒你還用問？文慈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就讓她直接來咱們家，想住幾天都行！
這天何旭杜去國立小學找關英，因為她還在上課，他便在學校外麵等了一會，還是夏鳳池首先看見了他，因為他手裏抱著個籃球，籃球在那種灰突突的小鎮街道上，顯出一種和周邊氛圍截然不同的氛圍。她打了招呼，問，你怎麽會有這個？他說，鎮上買給童子軍鍛煉身體的，你們學校沒有嗎。
夏鳳池搖搖頭，何旭杜笑道：這是體育老師的責任。夏鳳池也笑了：那鎮上為什麽不給學校買？我看是鎮上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