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爆炸
蔡麗娜那位董姓男同學的屍體很快就找到了,就在離霞飛坊不遠的河浜裏,這樁案子被定性為情殺,但蔡麗娜金主的身份似乎頗有些矜貴,巡捕房包括蔡麗芬都守口如瓶,於是這件案子很快就退出了大眾的關注。令人感覺奇怪的是,從廚房清晨會麵的那天起,傅太太對陸遜一態度就像變了個人一樣,雖說不上冷若冰霜,卻也一下子降溫到了常態,而夏鳳池隻是覺得傅太太這些天明顯憔悴許多,她好像坐在了火藥桶上,整天緊張兮兮的,門響了一下也把她嚇得跳起來,猶如中了一槍。不說話的時候,她也失去了慣常的平靜自若,總是若有所思的陷入沉默,她本性中的內斂令她失去了向任何人傾訴、表達的渠道,當然每個人心情都不好,都隨著戰況起起落落,於是她的這種緊張並沒有引起人的注意。
阿德看上去也怪怪的,有次他甚至神秘兮兮的對夏鳳池說:這個地方的氣氛,你沒覺得有點不對勁嗎?他那種神叨叨的勁兒,特別像他的母親,夏鳳池不想就這個話題和他討論,她道,當然了,眼下正在打仗,哪裏會對勁的地方?
阿德咧嘴一笑,說:我不是指這個,打仗死人和謀殺是兩回事。
夏鳳池和沈湛通話說起這裏古怪的氣氛,沈湛告訴她興許是你太敏感了,還是把你的天線調整一下吧,畢竟是非常時期。夏鳳池不置可否,就換了個話題問:你們工程進度如何?沈湛說,11月有望結束工程!可是我沒想到工程組裏也有藍衣社的人。夏鳳池知道這個組織裏不少黃埔軍校的嫡係,有點類似於青年敢死隊、禦林軍、錦衣衛之類,但名聲不佳,她好奇道:你怎麽發現的?
沈湛說:是茅先生發現的,他很生氣,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鎮江大橋是政府花了幾百萬銀元的工程,上麵不放心,派人來監視也很正常。隻是沒想到藍衣社滲透力這麽強大,我原先以為他們都是能手持雙槍、飛簷走壁的特務,沒想到也有看上去和我一樣的書生。
夏鳳池記得哥哥提過,很多起政治暗殺都和藍衣社不無關係,她笑道,你自己是土木工程師,就以為同事都是和你一樣又土又木的呆子?沈湛笑道,我哪裏呆,我如果真是呆子怎麽能娶到你這樣智勇雙全的老婆!
時間荏苒到了9月下旬,夏日的威嚴已經偃旗息鼓,尤其是晚間,已經頗有秋日的涼意。這天晚上夏鳳池正在收拾換季衣服,忽然間就聽見附近一個響雷乍起,那種聲波的衝擊力好似經曆了一場足能毀滅天地的地震,一切都會在瞬間灰飛煙滅。也不知道是驚嚇過甚還是房間受撼,她立時從床上跌落到地板,就見外麵的燈光和陰影交替映在玻璃窗上,屋裏的家具也跟著忽明忽暗,繼而就聽到院子內外乃至整個弄堂都發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估計都以為是日本人打到了法租界、炮彈先行,於是她在驚慌中跑出來,就見傅太太站一樓天井當中,陰沉的臉龐被火藥的爆炸照亮,倒是冷靜的過分,興許是嚇住了。這時就見樓下張祥生大聲喊說沒事兒的,是對麵公共租界的日本豐田紗廠爆炸了。
果然,整條弄堂很快就平靜了,還有弄堂的裏長挨家挨戶通知好叫大家放心。夏鳳池發現傅太太獨自在二樓傅家門前徘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進屋。這使得她頭一次認真審視傅太太近來的變化,或許戰爭並不能提供圓滿的解釋。
第二天《申報》化名“嚴厲”的時評作家就發表了意見,說國民黨軍隊換防,某行將撤退的將領卻帶著人明目張膽的把幾千袋棉紗卸走,還和廠裏的守衛發生爭執,結果意外引爆了炸彈和雷管,這才導致沙場發生爆炸,不僅令敵邦恥笑,而且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和民眾憤怒雲雲!這位國軍將領把搶來的棉紗運到蘇錫常拋售,從上到下又是大大發了一筆,可不是國難財嗎?
張祥生指著報紙對鄰居說:這個時候軍隊不思戍國,隻想發財,簡直是比日本人還可恨!夏鳳池遲疑道,畢竟還是少數,國民政府正在不惜血本,調集全國精銳部隊赴滬參戰。阿德說,弄堂裏寧波阿婆說她兒子來上海途中,見到好多從四麵八方支援上海的部隊,但凡沿途老百姓知道他們是要參加“淞滬保衛戰”,每站都把餅幹、糖果、罐頭、香煙擲向火車窗口。連來給傅家送菜的師傅都說:火車開到鎮江車站車時,許多士兵一手拿著膠鞋,一手提著鹵肉,談笑而來。我問他們,昨天才發餉,你們就急著買鞋買肉。為什麽不等到上海去慢慢花呢。他們說上海的情況,團長是知道的,我們大家抱定決心,吃好穿好,與敵人拚命。
這些話又給了大家信心,希望戰爭早點結束,日本人早點滾回去。畢竟主流官方媒體通常都報喜不報憂,除了說主戰場已轉移到寶山,什麽消息都沒有,於是小道消息遍地,一會說廣西援軍已經到了,但是桂軍毫無與日軍交鋒經驗,以血肉之軀衝進密集彈雨,簡直成為日軍射擊的活靶子。2萬大軍一日即被打散。也有說不必擔心,川軍很快就來了,而且委員長又加大了空軍的力量。可陸遜一從醫院收容士兵的數量和慘狀就能明白,日軍已經開始大規模反擊,中國軍隊被迫從進攻轉入防守,戰爭並沒有大家想得那麽樂觀。陸遜一本來也想插嘴鄰居的議論,但還是決定緘口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