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豪門
午飯就是她們三個一起吃的，那女郎說她叫徐淑來，要去天津姚家。沈荻華道：“您也是去賀壽的？”徐淑來道：“我找姚老爺談點生意上的事。
飯罷，徐淑來問她們要不要吸煙，隨即就給自己點了一支，她用的乃是一支翡翠煙鬥，一看就是上好的貨色。夏鳳池說：“今天的車子真慢，估計要給運輸軍需的火車讓行。”徐淑來歎口氣道：“又是打仗。”言罷，她先是定睛看了看沈荻華手上的翡翠戒指，又瞥眼夏鳳池的耳環，漫不經心道：“這顏色真是曼妙。”夏鳳池笑道：“是嗎。”
徐淑來湊近了她，細細端詳一番，道：“紅寶石還是緬甸的鴿血紅好，上次我賣給山西一個開銀莊的老板，紅的不夠濃鬱，沒你這個好。我猜，這耳環應該還有個配套的項鏈墜子。”
夏鳳池笑道：“好眼力！隻是我不喜歡脖子裏戴那麽沉的東西。”
沈荻華見徐淑來對首飾侃侃而談，好奇道：“徐女士對珠寶很有研究？”
徐淑來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做珠寶買賣的，兩位有需求可以找我。”隨即她便口銜煙鬥，用戴了小羊皮手套的纖纖玉指很瀟灑的夾兩張名片給她們。
名片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徐淑來。地址是北平安定門附近蛇街上的一個古玩鋪。
天津的生活是安逸的，故事和舞台都讓給了一百多公裏外的北平，天津人的日子就變得波瀾不驚，更多了一種篤定沉穩的煙火氣。
這就是夏鳳池喜歡天津的理由。因此連天津的火車站，她都覺得比北平的熱鬧，要不是身上有事，真恨不得一下火車就四處溜達。
姚府派了司機來火車接她們三個，一路無話，轎車很快就到達目的地：姚府的門臉比預想中的樸實，夏鳳池原先是抱著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心，頓時有種撲空的感覺。
再看迎接她們的傅青鳳，身穿棉布長袍，不施脂粉，不戴首飾，看上去比來訪的女客們都要樸素。
進了姚家大門，夏鳳池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雖然節氣上已經立春，天氣仍然寒冷，姚家花園的草地上卻鋪滿了牛毛細草，又細又軟，青翠可人，綠茸茸地一直鋪到小樓的牆根。這麽奢侈的草地，應該是乘著飛機從國外進口，隻為了應付這幾天的宴席。進大門後，可以看到姚家有兩棟西式小樓，靠中式回廊連接，盡管每棟樓隻有四層，居然還裝了電梯，至於樓裏麵的吊燈、電動卷簾門，都比北平很多外國人開的豪華酒店的還要時髦，尤其是走廊裏的痰盂竟然都是抽水的。
青鳳一邊引領客人穿過回廊，一邊介紹道：姚老先生基本上都在家裏接待客人，所以姚家僅僅是餐廳就有三個，另外還有跳舞廳、更衣室、彈子房，要是天氣好，少爺還喜歡和朋友在草坪上打網球。
這時客人們才發現園子裏竟然停著一列仿真小火車！火車頭有兩英尺長，車下鋪設的小鐵路僅有三四英寸寬，形製跟真的火車鐵軌一模一樣。它們靜靜沐浴在冬日寒冷的陽光下，好像會隨時發出轟鳴聲啟動行程。
青鳳說它雖然是個模型，但是真的能行駛，還可以鳴笛，是姚家少爺的心愛之物。夏鳳池道：“我記得少商是在法國研究數學的。”青鳳道：“我都差點忘了，你和沈小姐都是我表弟在東吳大學的校友，隻是他讀了兩年就出國了。”
沈荻華默默聽著，不置一詞。徐淑來四下張望，心不在焉。
夏鳳池隻好道：“哦，他回國了嗎？”
青鳳兩眼放出光芒，說：“回來快半年了，南開大學聘請了他教數學，他是個‘清淡’的人，沒有野心，但所擁有的東西都不請自來。”
徐淑來聽了這話，嘴角浮出一絲微笑，這不像是讚美，更像是揶揄。
青鳳瞥了她一眼，有點不高興。
這時她們已經到達後院小樓的餐廳，偌大的屋子暖意融融，原來姚家所有的房間都裝了暖氣，可以集中供暖。青鳳指指樓上：“這裏的四樓恒溫恒濕，用來放姨夫最喜歡的收藏，我們都叫藏寶樓，下午帶你們去看。
中午吃飯大家就先將就下。”
說是將就，也有十來個菜。
吃好飯，徐淑來、沈小姐都說累，被仆人領到各自房間休息。等她們走罷，才算是老友獨處的時間。可即使要談些體己話，青鳳仍然沒有落座的意思，她就是這樣，總給人一種馬上要走或者剛來的感覺，長時間的駐足對她是件稀罕事兒。
夏鳳池拉過來她的辨梢，憐惜道：“你怎麽變得這樣樸素，好歹是年輕姑娘啊。”青鳳笑道：“我的職責就是家務事，沒必要那麽花哨。”
夏鳳池知道，青鳳的祖上是湖州的商賈巨富，很早就開始經營海外生絲茶葉，偏她的父親是獨子，母親去的又早，結果小小年紀，隻能被姨母收養。
青鳳突然問她：“你討厭寄生蟲嗎？”夏鳳池說：“我不討厭寄生蟲，我隻是討厭長得比較醜的蟲。”青鳳大笑，做勢要打：“哎，你明白我的意思！”
夏鳳池笑道：“你怎麽會是寄生蟲，你是姚府的大管家，我來前就聽人說，姚先生如果是這座大宅子的皇帝，你就是九千歲，連你表弟都隻能稱呼八千歲。”
青鳳正色道：“這話就重了。而且無論如何，哪怕表弟不想憑借父蔭，我也不能對通運公司有非份之心，畢竟這都是姚家的產業。”
夏鳳池好奇問：“你表弟不繼承父業，去做數學家，你姨夫有意見嗎？”
青鳳道：“少商總有辦法讓人人都聽他的，這是他的本事。”
一旦說起姚家公子，她神色就變得溫柔。
夏鳳池四下看看，隻見書櫃上亂糟糟，有幾架照相機，無線電之類，還有各類包裝盒子。這裏既是姚少商的百寶箱，又是他的垃圾堆。
這時聽見門外腳步聲驟響，一個年輕的男人聲音隨之道：“青鳳，你和夏小姐都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