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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姐妹

  送走了阿姆,很快姚富麗就來了,她手裏拿著花園裏新采的一把月季說:“我剛才去花園逛,順路來看看你,本來是請你來做客的,現在簡直跟坐牢也沒區別。”天知道她是不是順路,夏鳳池接過花道謝,誇這月季養的又大又香,姚富麗道:“如今的人買個房子住上幾年就都搬走了,其實什麽花兒也養不好。”


  兩人的談話一度陷入沉默,夏鳳池知道這女人說話就像擠牙膏,自己必須拿出點行動,於是慢吞吞打開抽屜,從裏麵取出個綢緞包丟在桌上,裏麵包裹的一條珍珠項鏈立即跳了出來,發出“啪”的一聲,她道:“這時昨天早上我在出事房間的床板夾層裏翻出來的,應該是譚太太你的。我想要是把它直接交給警察,或許會影響某些人的聲譽,所以今天幹脆物歸原主。”


  姚富麗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她先是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吐沫,繼而眼角又沁出幾滴眼淚,但是夏鳳池覺得這淚水太可疑了,她想譚太太做演員時,必定演技時常不過關。


  就聽姚富麗道:“我知道馥蘭生活艱難,開銷很大,但是怎麽也沒想到她會悄悄的拿我的首飾,其實如果她開口,我必然不會吝嗇金錢上的資助。”夏鳳池道:“她沒有男朋友幫襯嗎?”姚富麗說:“沒有哎,我妹妹真不該改名字,以前叫福蘭多好,她本來就福薄,人又沒花頭,外麵從來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男朋友,除了一個神秘的男人,就是這個人幫她改了名字,不過我連他職業和姓名都不知道,更沒見過本人,所以案子發生後,我也沒和探長提起。”


  夏鳳池不動聲色道:“這個人算是她男朋友嗎?”


  姚富麗眼中露出遲疑表情,這位風月場的積年老手似乎遇上了很難回答的問題,半晌她才道:“與其說是她的男人,不如說是靠山,因為他不僅對妹妹出手大方,而且很為她的未來著想,一聽說她病了,就出錢送她去最好的醫院養病,聽說她要戒煙,比馥蘭自己還高興,他還說馥蘭如果有了心上人,告訴他,他會幫她把關,倘若她想結婚,他也會資助馥蘭做點小生意,算是給妹妹的嫁妝,有幾次馥蘭都被他感動,幾乎哭到在他膝蓋上。”


  夏鳳池忍不住道:“難道他對馥蘭僅僅是疼愛憐惜嗎?”


  姚富麗曖昧的看了眼她,笑道:“你也覺得奇怪,對吧?我猜這人不僅經濟上有實力,也是位頗有社會地位的大人物,否則不至於行蹤那麽神秘,馥蘭對他更多的是尊重敬仰,有時候還會反省是否墮落太甚對不起他的期望,據馥蘭講這人確是謙謙君子,他們雖然會一起出遊、甚至共處一室留宿,大人物從來規矩,兩人沒有枕席之歡。”


  夏鳳池心道,此人無非是為自己標榜柳下惠,沽名釣譽罷了。


  她問:“既然有人願意這麽幫她,馥蘭為什麽還在俱樂部工作?”姚富麗仿佛聽見世上最好笑的問題,她道:“脫身是那麽容易的嗎?況且也不知道大人物有幾分認真,我妹妹女大夫、女老師做不來,女秘書又嫌錢少枯燥,叫她認認真真找座靠山,又總是搞不掂,本來明明有機會做幾票大買賣,白白放過幾個肉鴿!我說你和人家講感情,人家以為你放長線釣大魚!”


  她滿臉不屑,那粗鄙的腔調終於泄露了本色。


  夏鳳池剛想問譚鬆林是怎麽回事,姚富麗也想到這一點,她嘴角浮現一個嘲諷的苦笑說:“馥蘭那次是被人下藥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勸她算了,誰叫她缺心眼啊。”


  夏鳳池努力的克製住對她的厭惡,心想,姚富麗這種女人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在她這類人的世界裏,從來都是成王敗寇的,沒有獵取到富豪傍身就是失敗者,如果枉送了性命,簡直是笨蛋活該去死。


  於是夏鳳池說:“是啊,譚太太也是名利場裏走過一遭,最知道裏麵的滋味,必然有很多不為人所知的痛處。”言罷,就見她雙眼灼灼,在譚太太臉上瞄了一圈,仿佛不盛惋惜似的。


  姚富麗眼中閃過一絲怒意,然後就見她嘴唇微微顫抖幾下,雙眼迅速黯淡下去,不過很快的她就平複情緒,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我年輕時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史,離婚時女兒才半歲,一直寄養在別人家裏,我嫁給譚先生前,還計劃著勸譚先生收養她。”


  或許是厭煩了兜圈子,她把話講的直截了當,而且那種冷靜透徹,既沒有虛飾也沒有逞強,更沒有想引起別人同情的算計。她這種態度倒是很出乎夏鳳池的意料,甚至幫她扳回了幾分尊重。


  低俗、自私、市井的集大成者,也有弱者的一麵,那就是孩子。


  夏鳳池隨即又從抽屜裏拿出一麵牛皮小鼓,說:“這是你妹妹和我們爬佘山時,為你女兒買的禮物吧?馥蘭和我換過房間,這麵鼓她忘記拿走了。”姚富麗頓時淚如泉湧,夏鳳池相信這是她真實的眼淚。


  她續上一杯熱茶遞給姚富麗,道:“小女孩子花費不會多,無非將來讀書的學費和嫁妝。難道譚先生不同意?”姚富麗嘴唇顫動了幾下,兩手緊握沙發,雙眼直勾勾看著前方,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她的沉默令人不安,好像在權衡一件可怕的事情。


  終於她開口了:“你也看到了,我在譚家的地位並不高,過去幸好有馥蘭幫我照顧那孩子,可是將來,將來,唉。”


  她說的是實話,又有某種程度的保留,這使得她的神情顯得很複雜,倘若必須找到一個詞來精確形容,夏鳳池認為那就是“恐懼”。


  她害怕什麽呢,丈夫對她隱瞞實情的責怪?繼子女們的鄙夷?譚太太必定有所隱瞞。夏鳳池一邊思忖,一邊說:“譚太太,有關貴千金的事,我左耳進,右耳出,你大可以放心。”姚富麗對她一笑,神態輕鬆很多。


  夏鳳池問:“對於馥蘭的案子,你有什麽自己的看法嗎?”姚富麗思索片刻道:“對於我丈夫而言,馥蘭一死,孫子就沒了,倘若關佩珊和譚鬆林又是殺害馥蘭的罪人,譚家子女除了二小姐,不就沒人了嗎?”


  說完這話,她嘿嘿的冷笑幾聲,大概也察覺到當著若蘭朋友這樣講話有點不合適,用不自然的咳嗽掩飾著尷尬,說:“我是個直性子,覺得沒有理由害怕真相。”夏鳳池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隨即點點頭,受到這個小動作的鼓舞,譚太太又道:“夏小姐來了也有兩天了,你有沒有發現,若蘭和大少奶奶根本就不講話。大少奶奶也很有個性,她從來不討好任何人,包括我丈夫,所以自然也不會把小姑子的簡慢放在心上。”


  夏鳳池經她提醒,心想果然如此,她從沒見若蘭和關佩珊有過交流。這時就聽姚富麗說:“若蘭也挺有意思,她對自己父親有偏見,以為母親早逝,乃是父親移情別戀所致,其實,真相並非如此,都是譚太太喜歡折磨自己丈夫,生生的把他從身邊趕走,哎,這都是不相幹的事情了。”姚富麗突然又沉默了,想必思慮回到過去,有點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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