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桃源
傍晚時分,金烏西沉,漫天血紅的雲霞,點燃了遠方的天空,把一切都燒的遍體通紅,連道路兩邊的零星點綴的幾間黑瓦房,看上去都泛著紅光。前些日子的初春輕寒,早已消失殆盡,空氣裏蕩漾著夾雜著花香的暖風,吹得人熏然欲醉。
接連幾天的大雨之後,佘山附近的土路上泥濘足有幾寸深,簡直寸步難行,但並不影響開車的人,司機閆家寶小心翼翼地駕著一輛豪華的黑色別克轎車,朝佘山的別墅區開。他瞥了遠方,這地方雖叫“佘山”,也不過一個百餘米高的山坡,引人入勝的更多是那種青翠逼人的綠意,對於看慣了一馬平川上海的人來說,這樣的景致更顯得特別。
閆家寶不由放慢車速,貪婪吞噬著眼前的綠意。
終於,車子駛入一條水泥路,隻見兩邊矗立著幾棟度假別墅。車子又拐了個彎,晚霞猶在,路盡頭的獨棟洋樓裏,門廳的燈已被點亮,迫不及待的歡迎著夜晚的到來。
管家閆萬喜老早就守在門口,盡管他腿腳有點瘸,一看見這輛別克車,還是立即上前打開鐵門,閆家寶搖下車窗道:爹,怎麽是你來給我開門啊?春秀呢?
閆萬喜臉上帶著笑意,頗有點秘而不宣的意味,嘴上卻仍然厲聲道:臭小子,怎麽這麽晚?
閆家寶把車鎖好,跟在繼父身後,用著撒嬌的口吻說:出上海後,我在半路上又載了個人,是個老頭說要到佘山投奔親戚,我看他打扮也幹淨,站在路邊怪可憐的,就幹脆順路稍了他一段路。
閆萬喜本來前麵領路,聽了這話就停下腳步,駐足回首道:膽子也忒大了!話音剛落,就見一個老嫗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嘴裏道:家寶心善!見不得人受罪。來,快去屋裏看你媳婦去!
閆家寶看看繼父,這才一路小跑的朝平房過去,路過母親閆賀氏身邊時,被他老娘一把拉住,母子兩個又嘀咕一陣,臉上都是笑嘻嘻的,閆家寶更是笑意堆的臉上都掛不住。
閆萬喜道:讓他收收心吧,明天大少爺、二小姐他們都要來。過幾天等二小姐的訂婚儀式一結束,家寶就要跟著東家在華商銀行學做襄理,做事可不能再冒失。
閆賀氏聽了這話遂將兩手合十放在胸前,等到兒子走遠,半響才微紅著眼睛、斜著身子道:民國十年的時候,家寶的親爹出海失蹤,我帶著他等了三年,家裏除了水缸,米缸油瓶都是空的。要不是遇見你,母子兩個恐怕都要去討飯了。
閆萬喜有點難為情,擺手道:老黃曆了,還提什麽?再說,要不是娶了你,我也不會有家寶這個兒子,以後,還指望他給我披麻戴孝呢!閆賀氏道:你放心,這兒子鐵定是幫你養老,繼承你們閆家香火。
說完這話,兩個人前後腳就進了屋,閆萬喜突然道:老婆子,你再去大門口看看鐵門有沒有鎖好。閆賀氏忙說:這地方偏僻,小心些不為過。隨即便轉身原路返回。
此時天空的火霞早就熄滅了,西方僅剩一星半點的亮光,除此以外就是水墨畫般濃淡不均的黑。
閆賀氏腳小,走得不快,好一會才來到前門。
桃源一天到晚都很安靜,然而到了晚間,寂靜中又時常夾雜著梟鳥鳴叫,聽上去就有些瘮得慌。閆賀氏剛到大門口,驟然就聽到一聲貓頭鷹叫,她凜然一驚,飛速瞄眼前門上的鐵將軍便欲轉身疾跑,幾乎不敢細看周遭的這一片黑暗。
貓頭鷹又叫了一下,聲音變輕了,呼喚著同伴似的。閆賀氏不由按住胸口,輕輕的喘著氣,兩隻腳好像釘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動。此刻,她的雙眼已經適應這裏的黑暗,因此也看得分明,鐵門外站著個人!
借著獨棟洋樓前廳的微光,可以看到那人的臉黑而突兀,一雙大眼珠似乎又突出於臉龐之外,看起來整張臉都向外聳著。
閆賀氏平日裏是個膽小的婦人,此刻卻像中了魔怔似的,朝前緊走了幾步,那人的臉看得更清楚了:他右額角有個約莫三寸的醜陋傷疤,看起來就像一隻大蠍子,吸附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
終於,四目相遇後便凝滯不動,好似鉤連在一起,閆賀氏的臉頓時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