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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相

  他們很順利的聯係上了載濤,蒙古會館的車子來得也很快,當天容齡就被送進了新開路胡同的蒙古會館。當容齡即將被抬下車子時,她忽然說,六小姐你過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盡管覺得奇怪,夏鳳池還是走過去,容齡示意她附下身來,她的嘴巴幾乎貼到了她的耳朵。外人隻看到容齡的嘴唇翕動,夏鳳池卻聽到了一句話,頓時,她感到了莫大的懊惱,她迅速轉過身巡視周遭,竇良卓果然已經不見了,這個狡猾的家夥!


  就聽見容齡小聲安慰她道:“沒關係,一切都不重要了。”


  回家的路上,夏鳳池覺得非常沮喪,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她的猜測得不到有力的證據支撐,將永遠都隻是猜測。而容齡留給她的那句話,與其說令人吃驚,更令她感到沮喪,為自己的無能。


  回家後,她隻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然女傭卻說:“南京的姑太太寄了一本書過來。”


  這句話仿佛為她打了強心劑,夏鳳池立即跳起來嚷嚷說:“書呢書呢?”


  姑母寄來的正是德齡的書,也就是春節聚會時她送給白鶴鳴的那本。僅從表麵上看,這本書和其它書沒什麽區別,可當夏鳳池打開內頁時,就見裏麵夾著一張字條,用英語寫著:“四海,我想和你單獨談談有關宣統皇帝的身世,我知道他的身份玉碟在誰手裏,隻有玉碟能證明今晚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落款是懷特太太,也就是裕德齡。可見這本書送錯了人,落到了姑父手裏。


  得來全不費工夫,那個備受嗬護的秘密都在這張紙上,真相越來越接近,可夏鳳池並沒有感到喜悅,這是個沉重的真相,也許不值得人為它犧牲生命。她立即南京打了電話,是白鶴鳴接的,他說你姑媽去看戲啦,雷打不動的消遣,那本書我在學校的辦公室抽屜裏找到了,裏麵有張字條你看到了嗎?唉,我和你姑媽說德齡不會是因為這個送命的吧?


  夏鳳池道:“你放心吧,前清早亡了,現在最紅的是影星胡蝶,誰會關心宣統皇帝的身世?”


  白鶴鳴聽罷哈哈大笑,連說了好幾個“也是,也是”。


  這天晚上她睡得不安穩,那雙蛇般的眼睛,和毒蛇般滑溜的手,都在她夢境裏一再出現,以至於她早上醒來後,仍覺得心有餘悸。


  這天上午大格格打電話給她,說:“七叔要找你呢,他沒有你家電話,就請我代為轉告,說是很緊要的事情。”夏鳳池說:“去他府上嗎?”這時就聽見電話裏穿來王老太太的聲音:“來我們家吧。”


  從大格格家出來已經接近中午,夏鳳池婉拒了大格格好意,沒有留下來吃午飯。載濤的話一直在她腦子裏回蕩,聽他談宗室這些年的敗落,聽他談日本人將要在東北扶植的偽滿洲,以及他準備為即將到來的禍事所采取的策略。


  夏鳳池沒有回家,而是徑直去六國飯店找竇良卓,他的行李已經完全收好,房間整潔的如同沒有人住過,他就那樣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好像在等待什麽降臨,看見她,他一點也不吃驚。


  夏鳳池說:“你頭一次來北平吧,我還沒帶你逛逛、盡一下地主之儀呢,要不要下午出去兜兜風。”竇良卓道:“北平這麽大,恐怕半天時間也玩不了什麽。”她笑道:“那地方離這裏不遠,半天足夠了。”


  在她的堅持下,竇良卓很快就同意了,他非常和氣,簡直不像是剛認識時的他。他們的關係也不像最初的那樣僵。


  他們將要出門時才發覺天氣轉陰,竟然有點毛毛細雨,這應該是春雨吧,真是稀罕。夏鳳池道,我帶你去柏林寺附近,雖然在市區,卻別有山林意趣,我很喜歡。尤其是春天,光牽牛花就有百十來種,有的還開著碗大的花兒,真是前所未見。可惜眼下隻能帶你登高,看看周遭的風景。


  竇良卓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道,那也很好。


  他們同行,緩步來到了柏林寺附近,登上了一處箭樓,夏鳳池指給他看,西望就見天壇森森古柏,好像近在咫尺,據說天氣晴朗的時候,還能看到山峰高聳雲際。她見竇良卓遠眺山峰不語,笑道:“怎麽,想起了富士山?”言罷她又指著箭樓周圍,說附近還有小溪環繞,綠水漣漪、豆棚瓜架觸目皆是,儼然江南水鄉。說起了江南,竇良卓頗有動容,夏鳳池道:“曾先生最近還好嗎?”他歎道,不大好,輿論不想放過他。


  夏鳳池望著遠方,說:“你來的不是時候,北平的秋天最有韻味,去年重陽我和家父登高,那時候宣武門城樓,東望炊煙四起,好像遍地烽火。”


  他問,你好像很不安?

  她說,是的,暗潮洶湧時,即使海麵風平浪靜,坐船的人還是會感到不安。如果日本人侵犯華北,北平恐怕不保,流離失所就是家常便飯。竇先生,你怎麽想這場戰爭?


  我們誰也阻止不了戰爭,他不無感慨道。


  曾先生是不是很喜歡一首詩,夏鳳池開始背誦:“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漸漸發白的山頂,有點亮了起來,紫色的雲彩微細地飄橫在那裏,這是很有意思的。夏天是夜裏最好。有月亮的時候,不必說了,就是在暗夜裏,許多螢火蟲到處飛著,或隻有一兩個發出微光點點,也是很有趣味的。飛著流螢的夜晚連下雨也有意思。”


  竇良卓輕聲道:“曾先生確實很喜歡清少納言這首詩,你也是嗎?”


  她搖頭道:“我喜歡的是紫式部,這首詩是這本日記的主人喜歡引用的。”說完,她從懷裏拿出那半個筆記本,朝他遞過去。


  竇良卓沒有接,他問:曾先生說過我可以看嗎?


  他沒說你不可以,也沒說過可以,決定權在於我,她回答的很堅定。


  竇良卓接過它,雙手有些發抖,好像上麵的每一句話都不忍卒讀。夏鳳池不由轉過身,不去看他的表情。


  良久,她再回頭,竇良卓竟然泣不成聲,她知道自己的推測已被證實。


  見她轉身,竇良卓迅速平複情緒,他說,你好像在等著我恍然大悟。


  她道,難道你不明白?曾先生對裕德齡的死,絲毫不在乎,因為正是他親手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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