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深謀遠慮
魏淑柳心道,自己從小被家裏人捧在手心,前半生順風順水,前程坦蕩,像是一枚脆弱但美麗的玉石,經不起一點動蕩。
但然兒與她截然不同。
她自幼從豺狼窩裏摸爬滾打出來,不是那種經不起挫折的人。隻是這孩子心思細,遇見什麽事都愛自己撐著,從不聲張。
這種性子,韌性夠大,能幫她撐過黑暗,但是,對自己的損耗也特別大,容易燃燒掉自己。
就像大哥那樣。
她如今是魏家的最後一條血脈,於情於理,她都要護好這個女兒,護好魏家。
魏安然一把抱住她,臉貼在她的脖頸上,“母親,咱們娘倆一條心,定能給自己,給魏家搏出一條生路來。眼下楚家隻有大房一家,咱覓塵軒平日裏就與他們關係不錯,又沒什麽糾葛,想必也不會如劉姨娘那般針對咱們,這正是韜光養晦的好時候。”
魏氏拍拍她的背,點了點頭,這楚懷進一走,對他們覓塵軒來說,倒是好事一樁。
“之前為了拿回母親的嫁妝,給咱娘倆在楚家搏一條出路,女兒太過強硬,咄咄逼人了些。之後怕是要收起這種性子,得求一個穩穩當當才行。母親也不必強迫自己在府內周旋,隻需要保重身子,隻做對您好的事就行。”
“好,都聽你的。”
魏氏拍了她一下,說:“剛才段廷送我回來,他說想見你一麵。”
“好,女兒正好有事也要找他。”
——
月涼如水。
魏安然坐在案前,看著一進門就跪在地上給他請安的段廷,忙起身去扶。
他麵色疲憊,眼下烏青,已有蒼老之態。
“這一路,辛苦你了。”
“安然小姐,老奴不辛苦。”
“可遇到什麽麻煩?”
“回小姐,一路算是順利。”
“舅舅他,葬在了哪裏?”
段廷目光暗了暗,說:“沒有葬在魏家祖墳,而是聽住持的話,葬在了永寧寺裏。二爺走的那天,住持替他受了戒,算是正式出家做了和尚。”
魏安然一臉困惑,“不葬在祖墳而葬在寺裏我能理解,隻是這會子出家,又是何意?”
“二爺臨走前說,人世無常,神佛有知。他死後在佛祖麵前打坐,可以替小姐和夫人積福報,日後求神拜佛也有個傳話的。”
魏安然看著那盞長明燈,沒說話,半晌才問:“段廷,你們走的這些日子,我把賬本全看完了。我有一個疑問,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解答。”
“小姐您說。”
“這些玉石,是我大舅舅用命換來的。他費盡心思攢了這麽多,我思前想後,覺得他的目的應該是……”
魏安然手指輕點了一下杯中茶水,在桌案上迅速地寫下幾個筆畫,赫然一個“反”字。
段廷駭住,急急忙忙地拿袖子擦去,“小姐,這種話可不能亂想。老奴跟在二爺身邊這麽多年,他怎麽吩咐,老奴就怎麽做,這些……”
魏安然冷聲打斷他的辯解,“段廷,你是魏家老人,以你的能力,跟在二舅舅身邊這麽多年,還會看不出這種事的目的?你是覺得我會相信你不夠精明,還是你覺得我好糊弄,不夠精明?”
段廷聽出魏安然話中的冰冷,噤了聲,考慮了半晌,才無聲點了下頭。
魏安然握緊了拳頭,咬牙冷眼看著麵前的那枚鑰匙。
原來真的是這樣。
這些日子裏,她幾乎每日都在這裏翻看這些賬本,從她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每次翻看賬本,這些話就盤桓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麽多的錢,這種隱蔽的流通手段,除了那件事,她想不到能讓舅舅搭上性命也要做的事還有什麽其他價值。
當今的皇帝,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治國理政也算兢兢業業,天下太平,到底是誰,竟要造反?
“段廷,你可知道另外半塊玉佩的主人是誰?”
段廷猛地抬起頭來,一臉懇切,“小姐,這人老奴真的不知道是誰,就連二爺,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魏安然知道段廷這裏是問不出什麽消息了,目光柔和下來。
“段廷,如今我們算是被迫圈進這灘渾水之中了。此事成也就罷了,若是敗了,便是我們也要被一並清算。”
“是。”
段廷應得幹脆,低著頭說:“所以當初二爺並不想讓安然小姐卷進這件事中,隻是他已經到了那種地步,不得不去……”
魏安然不想再聽,出聲打斷了他。
“這種舊話就不必說了,於事無補。如今處在漩渦之中,就要好好利用和規避風險才行。你去幫我在塞外置辦一處宅子,並幾個鋪子,條件雖差了些,但勝在安全;再在江南置辦些良田,找一處莊子,每年都儲一些新糧。若是有人要造反,恐怕又是一處亂世。如今良田在手,無論這世道有多亂,咱們的日子也還能過下去。”
“小姐……”段廷覺得,這安然小姐實在是太過於深謀遠慮了。
“隻有宅,有糧還不成,還缺看家護院的。段廷,你去買些窮苦人家的孩子,無論男女,多買些,然後讓他們住在江南的莊子裏,教他們識字練武,實在沒天賦的就讓他們做些掃灑,日後都用得到。記住,練武的錢一定要多出,日後都有大用處。”
“小姐這般打算,是覺得……”
“我是覺得,日後保不齊不太平,這些錢,留在手裏就是廢紙一堆,若是能物盡其用,未雨綢繆,等真亂了起來,這些錢,就是保命的玩意,比盾還好使。”
“小姐,咱們還沒到那一步。”
魏安然遲疑了一下,說:“雖然眼前沒事,但這東西放在魏家,就預示了未來的事。既然躲不開,丟不掉,那我們就好好利用這個消息,先給自己找好退路,日後也能有一線生機。隻是我沒有那麽聰穎,除了這件事,也沒有其他可以準備了。咱們隻能盡人事,聽天命罷。”
段廷心中說不震驚是假的,小姐連退路都想的這般周全,還說自己不夠聰穎,實在是謙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