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怨恨難消
“楊嬤嬤,你去小佛堂告訴我母親一聲。”
“哎,三夫人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
楊嬤嬤忙應下來,高興的眼裏都泛出淚花。
魏安然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秋天的氣息愈發濃重,連帶著秋風也不像前幾日那般涼爽,反倒多了些肅殺感。
她被寒涼的秋風吹地打了個哆嗦,一直盤旋在腦中的困惑倒消散了。
雖然搞不懂這輩子的聖旨怎麽會變,但現下來看,這反倒是一件好事。
上輩子,她母親拿到了魏家積攢幾代的家產,為此眼紅不止的,不僅有揚州城的世家,甚至上京城中也為之震驚。
一時間,來楚府上門提親的媒婆都要踏平覓塵軒的門檻了。
魏家跟隨皇祖創業至今,代代為官,甚至皆為高官,如此積累下來的家業,縱是皇家也忌憚三分。要是誰把她魏安然抬進家裏,就等於把整個魏家幾代的家業一起抬進自家庫房。
這踏破門楣的,當然包括成家。
成家為他們獨子成文晗上楚府提親,目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身後巨額的魏家家產做的嫁妝。
楚家則看中了齊靖侯府在朝中地位,一個為財,一個為權,兩家算了又算,發現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兩家各懷鬼胎,又一拍即合,當即給她和成文晗定下親。
成楚兩家長輩定了這門親事,卻徹底喚醒了劉姨娘和她女兒楚安萱心中的嫉恨。
楚安萱早就對成文晗傾心不已,早就以未來成家少夫人自居;劉姨娘則認清了,魏氏不除,她一輩子都是妾室,子女永為庶。
劉氏母女便開始設局,劉氏裝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對她事事關切,處處關懷,外人看來頗像是她生母;楚安萱則一改往日乖張姿態,每日黏在她身後,親昵地喊她姐姐,還把珍藏的衣服釵環拿出來讓她挑。
這般蜜糖般的攻勢下來,魏安然早就放鬆下來,對二人的戒備心也少了許多。
十三歲那年,對她來說就是噩夢的開端。
那年中秋,她不過是貪了杯酒,從席上離開後,覺得昏昏沉沉,等她再醒來,躺在陌生房間陌生床上的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陌生男子懷裏……
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更是片刻就在府上傳的沸沸揚揚,第二日,整個揚州城都知道了楚家三小姐貞節不保。
她也從原先人人豔羨的楚家三小姐和魏家後人,成了不知廉恥,水性楊花的下賤女,連從不過問府中事,對她頗為寬容的娘,都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然後趕出房間,自此,她再也沒能和娘說過一句話。
她被困在他人所設的牢籠中,難以逃脫:
莫名其妙的失去貞潔,母女關係破裂,蜚語流言;
劉氏撕掉偽裝,顯出獠牙,母女關係破裂,蜚語流言;
成家避之不及的退婚,母女關係破裂,還是蜚語流言……
陌生男人嘴角的奸笑,母親失望的眼神,劉氏得意的嘴臉,還有先前親昵如今繞道而行的家仆……
這一幕幕把她壓到陽光以下,讓她沉入海底,無法呼吸。
她要如何忘記!
如何解脫?!
——死。
那晚月色明亮皎潔,一如中秋那夜。
魏安然走到後花園的一棵樹下,把白綾掛到樹上。
在她踮著腳把脖子掛上白綾時,楊嬤嬤突然衝了出來,一把把她摟住。
就是那時,她才知道,自己能走到這一步,這一切,都是劉姨娘和楚懷進設好的局。
而娘那樣對她,與她斷絕母女關係,隻是想保護自己。
隻要她還是魏家後人,就有機會與皇帝麵前分說,替魏安然討回公道。
她不癡傻,如今知道了真相,便想要好好活下去。
她得活得好好的,才能等到京裏來問詢,才能讓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隻是……這份覺悟來得太晚了。
因為下一刻,四周火光盡顯,為首的正是那兩位凶手——楚懷進和劉氏。
她二人被楚府家奴團團圍住,楊嬤嬤為了救她,被楚懷進一劍刺死,丟進池塘。
而她,也沒逃過,被人拿白綾勒住脖子,活活勒死。
在她閉上眼之前,她上輩子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她親生父親的冷笑,和劉氏得意的臉……
此時,她心裏,突然沒了憤懣,也不再有波瀾。
她能怪誰呢?
或許誰都不怪,隻能怪自己。
是自己太愚蠢,被人千百般算計,被人勒死在自家園子裏。
那刻,她甚至有心思去想,楚家會怎樣對外宣稱她的離世。
無非是:楚府嫡三小姐,行為不端,婚前失貞,傷風敗俗,愧對列祖列宗,心中有愧,自裁謝罪。
可是,她死了,楊嬤嬤也死了,她母親一個弱女子,要怎麽在楚家活下去呢?
屈辱悲憤湧上心頭,她甚至感覺有血淚湧出。
冷風一吹,魏安然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才發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麵。
嗬,什麽沒有波瀾,她心中的恨意永遠都不會消失!
“小姐。”楊嬤嬤從小佛堂回來了,進門站在她身邊。
“母親她怎麽說?”
“三夫人托老奴叮囑小姐,禍福旦夕,善惡因果,要多當心些才好。”
母親還是這種性子,一點也沒變。
魏安然聽了沒什麽表情,淡漠地說:“楊嬤嬤,吩咐小廚房開始準備膳食吧,肚子填滿了,才好應對當心的事。”
楊嬤嬤一聽,笑著說:“小姐用膳倒不像夫人,每餐都很規律,很是讓老奴安心。”
魏安然噤了一瞬,目光摻雜了半分悲傷,“是因為以前餓怕了吧。”
楊嬤嬤也像想起了什麽,斂起了笑意。
——
楚家接旨的消息不多時就傳遍了整個揚州城,關心聖旨內容的不隻是城內豪門大戶,連街頭巷陌的平民百姓都在猜測。
成府內院。
段夫人坐在鏡前,心腹秋霜正替她摘下頭上那根貴妃賞的簪子。
萬二打聽了楚府的事,正跪在廳中,隔著屏風給她匯報。
“真的隻說了楚三爺升官嗎,會不會是你沒聽全?”段夫人捏著那根簪子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