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漢王的初心
倭國,思明殿。
思明殿,是足利義持以前的辦公場所,被朱瞻基更名為思明殿。
顧明思意,就是要時刻謹記,如今的倭國,是大明海外的一個郡縣,一定要恪守自己的本分。
漢王朱高煦獨自一人,站在思明殿中央,舉目四望。
思明殿雖然和大明金陵城的奉天殿相比,不論規模,還是宏偉氣勢都遠遠不如;
但也有一番莊嚴和肅穆;
如今,漢王朱高煦就是整個倭國的帝王;
思明殿最上首的那把椅子,在倭國,就是至高無上的象征,堪比大明朝奉天殿朱棣皇帝的龍椅。
漢王朱高煦心頭不禁一片感慨:
窮盡半生,想染指天下至尊之位;
可是終究走了極端,雖然朱棣念及骨肉親情,但終究被發配到藩地,當一個無所事事的藩王;
原本漢王以為,餘下的一生,就這樣渾渾噩噩中過去。
不曾想,曾經把自己打入地獄的朱瞻基,卻又給了自己救贖的機會。
帶著他來到了倭國;
征服了倭國,然後讓自己當倭國的王。
盡管漢王朱高煦一直對朱瞻基表現的畢恭畢敬, 但內心依舊隱隱有一絲躁動;
倭國的王, 我能當;
大明的王,我是不是也能當呢?
陷入沉思中的朱高煦,被趙王世子朱瞻塙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二叔,太孫已經帶著牛千斤、陳晨及陳姓五子, 還有十萬倭國士兵, 乘船返程了。”
朱瞻塙恭敬的對朱高煦說道。”
朱高煦微微點頭,輕輕說道:
“我知道了, 原本我是要送的, 可是太孫不讓送!”
今日,是朱瞻基從倭國返程的日子。
沒有張揚, 沒有喧囂, 更沒有眾官員出城相送。
這是朱瞻基刻意安排的,倭國新兵,絕大多數都是首次出海,遠渡重洋, 去大明;
如果把送別的場麵搞得哭哭啼啼期期艾艾, 那麽不利於穩定軍心;
“太孫所慮極是, 倭國新兵的家屬, 都安置妥當了吧?”
漢王朱高煦坐在思明殿一處台階上;
坐在大殿上的台階上, 是朱棣以前最愛幹的事情, 用朱棣的話說, 隻有坐在台階上, 才能讓我靜下心來思考問題。
朱高煦不知何時, 也養成了坐在冰冷的台階上的習慣。
“都安置好了。”
“小子,給二叔說說, 你爹,是如何心甘情願臣服你大伯的, 在這個過程中,朱瞻基起到了什麽作用。”
漢王朱高煦說話的聲音雖輕, 但聲音中充滿了毋庸置疑的堅定。
朱瞻塙聞言,似乎沒有覺得意外, 而是微微一笑, 胸有成竹的說道:
“二叔,如果侄兒說,您這個問題,太孫已經猜到, 並叮囑我,可事無巨細的說給您聽, 你信麽?”
聽到朱瞻塙如此說, 朱高煦心頭猛地一震,眼中的詫異,不言而喻。
良久,朱高煦緩緩說道:
“我信。”
“那還要我說麽?”
“說吧,就說說那小子起到的作用。”
“二叔,爺爺當時真病了,病的很重, 就連太醫院的大夫都說病入膏肓, 命不久矣;”
“所以我爹,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可是,在緊急關頭,太孫回來了, 獨自和爺爺帶在屋子裏一夜,沒想到爺爺竟然奇跡般的好了;”
“然後爺爺就聯合太孫,給我爹挖了一個超級大坑;”
“我爹自然被坑了,連同被坑的,還有幾乎所有支持我爹的官員,將士。”
“可謂一網打盡。”
“我爹原本以為會大禍臨頭,就算不被砍頭,也會被貶為庶民;”
“可是,太孫去了我家,說他從來沒有把我爹當成對手,因為我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那一晚,太孫和我爹,還有我娘聊了很久,第二天, 我爹就去找爺爺請罪, 然後到太子府負荊請罪;”
“然後,趙王府得以保全,爺爺也沒降下雷霆震怒給我爹;”
“隻是傳了口諭:是太子和太孫拿著人頭, 給你們做了擔保,好自為之吧。”
朱瞻塙沒有事無巨細的說,但朱高煦卻能把整個時間串聯在一起。
並且還能從中找出最關鍵的因素:
那就是朱瞻基從來沒把趙王當成對手,說白了,是因為趙王不配!
同時,朱瞻基看在朱棣和朱高熾的份上,多少念及骨肉親情,對趙王沒有趕盡殺絕,而是竭盡全力保全。
大侄子啊,你對你三叔,也算仁至義盡了;
你做的這些,一方麵是要給你爺爺看,更重要的,你是給我看吧。
因為我和你三叔的情況,幾乎是一樣的。
既然你沒把你三叔當成對手,那麽你恐怕,不是恐怕,而是千真萬確,也沒把我當成你登臨九五之尊的對手吧。
因為,在你眼裏,我也不配。
所以,你才放心大膽的把倭國交給我。
想到此處,朱高煦再次啞然失笑,喃喃自語道:
“大侄子,你真的那麽自信麽,你真的不怕二叔還會有別的心思?”
朱瞻塙看到朱高煦有些黯然傷神,輕聲道:
“二叔,太孫臨走之時,托我給您帶話。”
“那小子讓你給我說啥?”
“太孫說,他這次走的匆匆,倭國諸多事務安排的不甚周到,還要二叔多費心!”
朱瞻塙朗聲開口,
“太孫還說,二叔若有別的心思,不妨把心思放大些。天地之大,廣闊無垠,不必隻把心思放在大明那一畝三分地上,若將來二叔能在倭國操練出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水師,依舊可為大明開疆拓土!”
“太孫說,但凡日月所照,江河湖海所至,皆為明土!明土之上,皆為明人!”
“太孫說,到時候,就算給你一個藩地,疆域也會比如今的大明大很多,更何況區區倭國這種孤懸海外的彈丸之地。”
朱高煦抬頭,望向茫茫大海的方向,拱手道,
“大侄子,二叔服,真服了!”
“先別忙著服啊!”
朱瞻塙又道,
“太孫還有禮物給您!”
言畢,朱瞻塙朝著門外吆喝了一嗓子。
隻見一個士兵,從門外走進來,雙手恭敬的托著一把大刀。
朱高煦眼望著那把大刀,忍不住出神了。
那柄刀他再熟悉不過,乃是他首次帶兵奔赴大漠和韃靼幹仗時,朱棣親賜的。
他當年就是靠著這柄大刀,立下赫赫戰功。
後來,朱高煦密謀造反,惹惱了朱棣,收回了這柄跟隨朱高煦征戰沙場多年的寶刀。
收回寶刀,意味著朱棣從此以後,不會再讓朱高煦帶兵打仗了,更意味著對他的不滿,和不信任。
朱高煦曾幾何時,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寶刀了。
沒想到,今日,竟然見到了,而且似乎是要歸還給自己。
朱瞻塙雙手奉上寶刀,笑道,
“太孫說,如此利器放在宮中,無異於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二叔,太孫說您是當世響當當的英雄好漢,此寶刀,唯有你,才配擁有!”
“它的使命和您的使命緊密相連,就是馳騁疆場,為大明披荊斬棘,開疆拓土!”
朱高煦接過寶刀,感慨萬千,想起之前朱瞻基所說的話,竟然有些不能自己。
這些年,自己絞盡腦汁的謀奪皇位,甚至不惜和太子朱高熾交惡。
可到頭來,當自己走投無路,牆倒眾人推時,還是太子和太孫維護自己。
這是以德報怨麽?
“哈哈哈……”
朱高煦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大侄子,你說的對,天下,不僅僅隻有大明,還有更寬廣的疆域,更多的土地,等著大明男兒開拓進取!”
大侄子,你的野望是:
“凡日月所照,江河湖海所至,皆為明土!
明土之上,皆為明人!”
那麽二叔的野望,也是如此;
我朱家兒郎的野望,更是如此。
念及此,一股壯誌豪情在朱高煦心中噴湧!
隻見朱高煦手握鋒利寶刀,雙目注視遠方,威風凜凜,殺意森森;
一時間,那個身經百戰的鐵血將軍回來了;
“我朱高煦,寧願馳騁疆場,馬革裹屍還,也絕不願窩窩囊囊的當一輩子販夫走卒!”
“這是我的初心,我失去了,如今,我的初心,又回來了!”
“我朱高煦,依然是大明開疆拓土的寶刀利刃!”
看著朱高煦又恢複了往日的風采,朱瞻塙一邊為朱高煦感到高興,一邊在心裏暗暗感歎朱瞻基的手段了得;
心說:爹,你輸的不冤;
連二叔這位人間無敵將軍,都被太孫收服了,而且是從骨子裏臣服的那種;
何況是您的。
不是我說您,實在是和二叔想必,您真的不夠看啊爹。
腹誹完自己的老爹後,朱瞻塙又暗暗慶幸,慶幸自己能夠及早抱住了朱瞻基這個超級無敵大腿。
“二叔,太孫還有最有一個叮囑。”
朱瞻塙微笑著說道。
“還有啥叮囑,盡管說。”
打開心結後的朱高煦,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隻見朱瞻塙張開雙臂,大聲說:
“太孫吩咐,當二叔您打開心結時,讓我替他狠狠的抱你一下,好感受一下彼此之間濃濃的骨肉血脈之親情。”
“哈哈,臭小子,敢那二叔開刷!”
朱高煦笑罵道,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張開懷抱,把朱瞻塙結結實實的抱在懷中。
朱高煦人高馬大,異常魁梧雄壯;
朱瞻塙不善武事,隻愛讀書,身子瘦小;
所以被朱高煦生猛的抱住時,頓覺渾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似的;
“咳咳咳,二叔,輕點,輕點……”
朱瞻塙用力掙紮,終於掙脫了朱高煦的懷抱。
“哈哈,小子,你得好好練練武功,朱家男兒,難能像你這般嬌弱,像個娘們兒!”
朱高煦好好大笑道。
“二叔,這個回頭再說,回頭再說,嘿嘿……”
朱瞻塙被漢王調侃,頓覺局促。
“王爺!”
青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青龍快進來,有何事?”
朱高煦大聲問道。
朱高煦最近沒少和青龍打交道,對青龍的排兵布陣,馬上功夫頗為欣賞;
心說假以時日,青龍必將成為我大明又一戰無不勝的大將。
“王爺,末將想和您商討如何訓練新兵事宜。”
青龍對漢王,很恭敬。
“太孫給出了完整的訓練新兵的方案麽,尤其是訓練他們海上作戰的方案?”
朱高煦問道。
“是的。”
“那就按照太孫的方案訓練,遇到實際問題,再想辦法解決就是,以後我和你一起訓練新兵,我也要加強海上的軍事訓練。”
朱高煦朗聲說道。
“遵命。”
青龍依舊恭敬。
“我說青龍,別那麽拘束,以後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吧,我年紀比你大不少,就當哥哥,你當弟弟,如何,嘿嘿。”
朱高煦覺得青龍對自己,太恭敬,想和青龍拉進關係。
“啊,這個,末將不敢!”
“有何不敢,隻是私底下輪兄弟,就這麽定了,青龍弟弟。哈哈哈!”
青龍嘴角沒來由抽抽了幾下。
同時,朱瞻塙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抽了幾下,心說:
二叔啊,您這初心是找回來了,可是是不是找回的太多了?
還是原本您就是一個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