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抵達道觀前,姚荺疲憊地睡著了,她靜靜依偎在司馬措的懷中,嘴角噙著笑意。
在睡著前的那一刻,她還想到司馬禦,她原來很憎惡司馬禦,但現在一點都不憎惡,因為司馬禦給她安排了一個很好的緣分。
她滿臉的星輝,懷揣著美夢,安然地睡著。
司馬措踏入道觀,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觀,也不知建於哪朝哪代,大概是建於深山密林之中,平時無人,沒有香火,也就慢慢敗落了。
隻是從正殿的三清聖像來看,三座聖像宏偉輝煌,可見當年也是耗費力大。
如今其他殿堂皆被雷火所毀,唯有這座供有三清聖像的正殿除了門窗腐朽外,其他都保存完好,成為獵戶們進山遮風避雨的休憩之地。
上午進山後,司馬措曾路經此處道觀,在裏麵歇過一腳。
正殿裏還算幹淨,大約是在此休憩過的獵戶打掃過,地麵偶爾有些被風吹進來的落葉,就是屋簷角掛著幾處蜘蛛網。
司馬措的肩被弓硌得疼,這把弓就有五十來斤,背後的箭也有幾十斤重,加上他又抱著姚荺走了許久的山路,衣衫已經被汗濕透。
他看著懷中睡著的姚荺麵上露出笑意,也不知是為什麽,抱著姚荺就好像是抱著一種安慰,讓他的心寧靜下來,想不到紛爭煩惱。
到了道觀,他還久久地抱著姚荺舍不得放下來。
在那深宮之中,他們雖然近在咫尺,卻宛若隔了十萬八千裏,連見上一麵都很難。
背上越來越沉,司馬措終於把姚荺放下來,他將姚荺放在三清聖像的下麵,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姚荺蓋上。
他萬般厭惡司馬禦,可司馬禦卻也做對了一件事,就是選中姚荺做他的皇後。
“好好睡。”
司馬措臉上又浮起欣慰的笑容。
他正準備在姚荺身畔坐下來,道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司馬禦立即拿起弓,抽出一支精鋼箭搭在弓弦上。
窗外有幾道影子,但隔著遠看不真切,也不知來者是何人。
“陛下。”
頓時司馬措舒了一口氣,來人是百濟國的王子李正成。
他們進山後便按照既定的辦法甩掉禁軍,不料這些禁軍跟得很緊,一時半刻都未能成功。
雖然在天樞宮他們聊了好幾天,但一直都有趙常侍在場,司馬措與李正成也隻能談詩詞歌賦,欣賞歌舞,品茗美酒。
司馬措故意將隨行禁軍分成兩路,一跟跟隨自己,一路跟隨李正成,雙方狩獵比賽看誰獵的野物多。盡管人被分散,但司馬措甩掉這些禁軍仍是用了不少心思。
下午司馬措和李正成匯合,在森林之中密談許久,隻是未得結果。
後來發現這頭白虎,兩人追蹤這頭白虎便漸漸分散了。
司馬措放下弓箭走出道觀,李正成帶著他的幾名百濟國隨從與李月仙趕上前。
“陛下,聽我王妹講,她帶皇後殿下也進山,剛才我與王妹返回皇後殿下所在之所,卻沒有發現她的蹤跡,幸好發現陛下所留的記號才趕來。”
李正成麵有歉意,當他聽說李月仙把姚荺帶到野雞嶺,便責怪了李月仙好久。
如今沒發現姚荺的蹤影,李正成正不知如何向司馬措交待,便趕緊來找司馬措謝罪。
“沒事,我找到阿荺了。”
李正成麵露喜色,道:“那皇後殿下現在何處?”
司馬措回頭向道觀看了一眼,道:“她累了,在裏麵睡著了。”
李正成哦了一聲,道:“謝天謝地,都怪我這王妹魯莽,冒然把皇後殿下帶到山裏,這要是出了事,我與王妹都難辭其咎。”
“皇後殿下命大,不會有事的。”李月仙不以為然。
司馬措有些不爽李月仙的言語,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姚荺就喪命在虎口之下。不過他沒有說出來,此時他還需要百濟國的支持。
“王妹,以後不許再如此魯莽行事。”李正成瞪了李月仙一眼。
李月仙嬌寵成性,哪裏明白自己兄長的意思,反而啐了他一口,道:“我進去瞧皇後殿下。”
李正成趕緊拉住李月仙,道:“王妹,皇後殿下睡著了,你別進去打擾她。陛下,我與王妹此時下山,明日在山腳等你與皇後殿下。”
司馬措點了點頭。
目送李氏兄妹離開後,司馬措才又踏入道觀。
道觀中光線極暗,司馬措點燃香爐上的半截蠟燭,微弱的燭火被風拂動搖曳不停。
司馬措在姚荺身畔坐下來,大約是怕姚荺頭枕在地麵不舒服,他特意把姚荺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他背靠在三清聖像下的石壁上。
這樣的姿勢並不舒服,時間一久雙腿就麻得失去知覺。
可是司馬措擔心自己一動就會弄醒姚荺,因此一直忍耐著。
今日他與李正成密談,李正成的建議是讓他離開洛邑,去幽州招兵買馬對抗司馬禦。
幽州離百濟國近,這樣兩人可以同氣連枝,即使司馬禦舉兵來犯,司馬措正麵對抗,李正成可以率領他的百濟國士兵從後麵包抄司馬禦。
司馬措思索李正成的策略,這個策略是有道理的,他目前手下無一兵一卒,天樞宮和禁軍皆被趙常侍把持,逼宮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洛邑城外還有司馬禦的百萬大軍虎視耽耽,他除了空有皇帝之名,實際無皇帝之權。
如果不離開洛邑,他就隻能是一個傀儡。
這是他的命運轉折點,司馬措不能操之過急,必須慎重又慎重。
天漸漸亮了,姚荺睜開眼,她先是環視四周,當沒有看到司馬措霎時大吃一驚。
“他走了?”這樣一想姚荺心內不由惶然。
從窗外飄來一陣烤肉的香味,姚荺趕緊爬起身走到門前,隻見司馬措在道觀外麵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手裏正翻燒著一隻野兔。
野兔烤了大半熟,肉質酥黃,汁水四溢。
姚荺靜靜地站在門前瞅司馬措,她能看到司馬措的機會太少,而這麽近又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機會,大約也隻有這一次。
司馬措專注地烤著野兔,這種神情很難在宮裏看到。
在宮裏,司馬措的身畔總是有各色各樣的美人,他總是一副荒誕不羈的樣子,從來沒有這樣專注認真,也不會這樣深沉。
兔肉烤好了,司馬措回過頭就看到姚荺,姚荺的目光裏像他一樣有欣慰。
“你醒了多久?”司馬措向她走來。
“一會。”姚荺臉紅了,一麵對司馬措她就臉紅心跳。
司馬措握住她的手,道:“前麵有一條溪水,我帶你去洗臉。”
離著道觀三四十丈遠有一條小溪流,寬及一丈,水深隻兩三尺,但前些時日下過雨,水流湍急,溪水在岩石上飛濺,水聲叮咚。
姚荺在岩石上蹲下來,手捧水輕輕在臉上摩搓,清晨的溪水還很冰涼,抹在臉上極是提神。
司馬措也在她身畔蹲下來,手在溪水中搓了搓,便幫起姚荺洗臉。
兩人的身影落在溪水中,儼如一對璧人,世間再無如此好看的俊男美女。
司馬措捧著姚荺的臉,端詳哪裏還沒洗幹淨。
姚荺的臉紅得像石榴,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如此近距離地看她,姚荺感覺自己麵上的每根汗毛都被司馬措瞧清楚,甚至是數過了。
“阿荺,你很美。”司馬措低聲道。
第一次見到姚荺,司馬措就想說這句話,可是他沒有機會,在行完合巹禮後他就被迫離開。
在大婚的那一夜,他們並沒有說一句話。
姚荺低下頭,這樣的一句話對她來說不少見,有很多人讚美過她,但姚荺都不在意,隻有司馬措這一句讚美會讓她羞澀與開心。
司馬措抬起她的下頜,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很想說,在天樞宮中有許多次,他也曾偷偷地瞧她,有時還等她熟睡後潛入她的寢宮。
可是現在司馬措不想說,也沒必要說。
他們的心是相通的。
司馬措俯下身,很快他就要碰到姚荺的嘴唇,可是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很快拉開與姚荺的距離。“抱歉,剛才我有些情不自禁。”
姚荺愕然不已。
“阿荺,我不想把你當成那些嬪妃,所以我不能對你隨便。”
“我沒這樣想。”姚荺搖頭。
司馬措伸手撫上她的麵頰,柔滑的肌膚抵觸著他的內心。
“你是知道我的處境,我隻是司馬禦的一個傀儡,命是朝不保夕,如果隨隨便便與你做一些事,那不是歡喜你,而是傷害你。以後我若是死了,你還能嫁給別人,而你也能很快就忘記我。”
“為什麽要這樣講呢?你認為我還會嫁給其他人嗎?我早就想好將來的死法。”姚荺蹙起眉頭。
司馬措怔怔地凝視她,忽然嘴角彎起,一抹笑意蕩漾而出。他雙手捧起姚荺的臉,輕輕地用自己的唇碰了一碰,像蜻蜓點水那樣迅速就離開了。
這一瞬間他的心也慌得厲害,兩頰如火燒。
“以後我不會有遺憾,在我臨死前,我已經親過我的意中人。”
姚荺眼中滿是微笑,她也不會有遺憾,因為她的意中人已經親過她。
“阿荺,我……”說到這裏司馬措麵色一凜,他迅速跑到山路上,耳朵貼在地麵傾聽。“阿荺,有人來了,很多人,至少有十幾個。”
“是什麽人?”
“可能是司馬禦,昨天我甩掉尾隨的禁軍,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估計會親自上山來尋我。”
姚荺大驚失色,忙道:“那你快點走,我來攔住他們。”
“你真傻,我遲早要回宮裏。阿荺,不用管他們,我們去吃兔肉。”
司馬措笑起來,他扶著姚荺走回道觀,這時火已經熄滅,兔肉散出發一陣又一陣的撲鼻肉香。
兩人吃起烤兔肉,不時地給彼此擦去嘴角的油漬。
當司馬禦氣勢洶洶趕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副情形,他倒並不是因為司馬措甩掉禁軍而來,而是因為他發現姚荺居然也不在姚府。
司馬禦猜測姚荺是去了金雞嶺與司馬措見麵,因此縱馬趕來,在山裏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