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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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慕如鏡眸光繾綣,音色柔和,可絕沒有誰會敢在此時頂撞他。


  氣氛因此稍顯凝重緊繃。


  但少女隻用那雙清靈如鹿般的眼眸,無辜地望著他。


  第一句。


  “知道啦。”


  然後動動腦袋,輕鬆從那股力道中掙脫出來。


  第二句。


  “我現在不就在看著您麽?”


  接著抬眸,神色懵懂不解。


  第三句。


  “有哪裏做錯了麽,教教我嘛。”


  緊繃氣氛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被輕易消解。任何人聽聞這番話,胸中便是再有怒氣,也該消散大半。


  慕如鏡注視著麵前的黑發少女,目光稍顯奇異,仿佛第一次如此認知她。


  看著看著,他的目光落在沉魚右邊的發飾。


  少女長發並非尋常披散,而是以霽色綁帶混入發間,流蘇垂落鬢邊,若是搖頭晃腦,便會隨之搖曳。如此巧思裝飾,搭配少女的清靈容貌,看上去十分俏麗可愛。


  在她身上,諸如此類的小細節還有許多。


  這種靈動感,與他印象中,散發著冷清死寂意味的葬儀脈格格不入。


  “我日前翻書,凡間有句俗語,印象頗為深刻。”青年輕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到五日,你的進步著實令我驚喜。”


  “方才的話沉魚句句出自真心,您別不信呀。”


  “就是你表現出的這份純澈自然,尤為可貴。”慕如鏡感歎,“本是隨心之筆,但現在連我也不得不欽佩自己當日的慧眼。”


  方才的暗潮湧動,就這麽翻了過去。


  千機在心底提醒道:“收集到來自慕如鏡的10點能量!”


  它簡直想給沉魚的出色發揮豎大拇指:說實話,連它都沒看出來,沉魚剛才到底是真心表現,還是刻意設計。


  總之牛就完事了。


  沉魚接著道:“沒想到您和師尊關係這麽好,剛才突然見到您,實在嚇我一跳。”


  “不然如何拜托他看顧你?”慕如鏡從容道,“隻是沒料到,你竟拜入了他的師門。葬儀脈確實破落了些,於你行動不便。”


  慕如鏡究竟知不知道,看似破落的葬儀脈其實藏龍臥虎?

  這小觀音看似隨意溫柔,實則說話滴水不漏,你可以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任何意思。


  沉魚暫且壓下疑惑,簡單說明自己這幾日經曆:“師尊是個和氣的人,不過相比其他門派,葬儀脈確實頗為古怪。”


  慕如鏡問:“你當真覺得他和氣?”


  “表麵看是這樣,其他的還需更多接觸。”


  慕如鏡溫聲道:“既然你心裏有數,我就不再贅言,隻是你若要調查暗門弟子之事,對月微塵,日後也需留心。”


  沉魚略驚:“那幾名弟子失蹤,和師尊有關?”


  “他至少知情,其中詳情,仍需你來調查。”


  慕如鏡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算計的,是自己好友。


  “好。”


  說完正事,慕如鏡單手支頤,垂眸望向她,閑散姿態中隱約透著認真。


  如此端詳了她一會兒,直把沉魚看得有幾分莫名。


  慕如鏡問:“你方才生氣了?”


  “沒有沒有。”


  他道:“因為我方才對你無禮。”


  沉魚尋思這人怎麽愛自說自話,索性閉嘴,隻看慕如鏡繼續表演。


  “你雖是外宗所獻爐鼎,淪落棲月閣,卻頗為自尊。”說到這裏,慕如鏡不由微笑,“確實很特別。”


  “沉魚隻想好好完成任務,讓自己生活的更好一點,並無其他想法。”


  “真的麽?”


  少女坦蕩自然:“當然。”


  慕如鏡微笑道:“萬物皆有價格,想我以何等態度對待你,你也當表現出相應的價值。你明白麽?”


  沉魚認真道:“您放心!”


  青年剔透鏡眸映出她的完整模樣。


  他唇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動人美貌足以令任何人傾心。


  “便先到這裏吧,月兄回來了。”慕如鏡溫柔道,“且自在些,莫要叫他看出端倪。”


  沉魚這才意識到,自己看似鎮靜,實則一直保持緊繃姿態,背部有些僵硬。


  慕如鏡不動聲色間,還是給她不小壓力。


  心裏如此想,她嘴上卻沒服輸。


  “您看您說的,”她奇怪地問道,“我們有什麽嗎?沒有呀。”


  慕如鏡啞然失笑,眸色隨之漸深。


  他發現自己的小爐鼎,似乎比他以為的更有意思些。


  話剛說完,瞧見月微塵禦風回來,她起身道:“師尊,您回來了。”


  慕如鏡笑著擺手,隨意行禮。


  “坐吧。”月微塵道,“采摘月茶,確實稍顯麻煩。”


  接著他們便是聊些風雅之事,間或談些宗門軼聞,可由於月微塵遠離權力中心,日常處理的葬儀之事,原則上也不能告知外人,因此說得話題大多不痛不癢。


  沉魚則無需任何表現,隻需當個莫得感情的喝茶機器,安心聽兩位大佬聊天。


  “卻不知月兄可有注意,你那大徒弟擅自遞交了轉門申請。”


  “嗯。”


  慕如鏡眼裏噙著笑意,悠然道:“由於未得師尊印記,宗門給他駁了回去,隻是瞧你那徒弟模樣,卻不像是作罷。”


  “孤容性子倔。”月微塵溫和道,“不過隻要不違反門規戒律,我不會拘束弟子自由。”


  慕如鏡挑眉:“那今年的門內大比你又要放棄麽?你在籍弟子也就謝孤容一個了吧。”


  “哦,還有個沉魚。”秀美青年轉眼瞅見她,失笑,“但你總不會要沉魚代表葬儀脈出戰吧?”


  月微塵心平氣和:“葬儀脈與世無爭,此等爭鬥,便是不參加,也無妨。”


  “樹欲靜,而風不止。”慕如鏡似乎不甚讚同。


  又聊了一陣,慕如鏡起身告辭道:“今日多有叨擾。”


  兩人客氣一番,終究道別。


  臨走前,慕如鏡笑望她:“下次再見,沉魚。”


  她禮貌垂首:“恭送道君。”


  慕如鏡輕笑,禦風而去。


  摘星亭中再度回到二人世界。


  與月微塵的單獨相處,和慕如鏡的獨處感覺並不相同。與月微塵相處時,感覺更加安謐恬然,仿佛對月獨坐,沒有任何不自在。


  良久,少女清亮的聲音打破沉默氣氛,如湖麵上被投入小石子,淺淺蕩開漣漪。


  “師尊,我有個問題。”


  月微塵看向她:“嗯?”


  “這些茶具該如何清理呀。我隻會尋常清洗方法,不知仙家該如何做。”


  銀發青年微怔,沒想到她一副嚴肅模樣地開口,居然是在琢磨這件事。


  “這些雜事無需操心。”


  “我收你為徒,並非要你做這些雜事。”


  沉魚撓臉:“我以為仙家師徒都該如此。”


  “凡俗師徒,自不包括你我。”


  她認真道:“師尊,做這些事情我是自願的。”


  月微塵麵無表情:“你是個好孩子。”


  沉魚暗暗打量月微塵神色,怎麽也沒從中看到表揚的意味。


  總覺得回到鎮危峰後,月微塵的性情就有了微妙轉變。


  她壓下疑惑,接著開口。


  “那師尊,不做這些的話,我在師門中平時該做什麽呢?”


  沉魚將單純認真的小姑娘形象,拿捏的恰到好處。


  “如我先前所言,你安心修習葬儀道便好。”


  月微塵甚至已經給她安排好了學習任務:“但我近日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先隨孤容修習。”


  “但大師兄他有些……排斥我,這麽安排他會接受麽?”


  “我去與他說。”月微塵搖頭,“隻要還未脫離葬儀脈一日,基礎的教習師妹義務,他便仍需承擔。”


  沉魚當然不會拒絕。


  於是,便有了這一幕。


  沉魚提著木盒,站在小院前,最後一次斟酌自己稍後的行動。


  沉思之際,她聽見身前響起嗓音。


  “還要在外麵磨蹭多久。”


  墨竹般的青年站在門內,淡淡道。


  和謝孤容相處,簡直像是呆在冰山旁邊,嗖嗖冒冷氣。


  沉魚木盒裏裝著自己琢磨的糯米點心,本想來用於刷好感,沒想到謝孤容根本不給她絲毫機會。


  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師尊有叮囑,我也不會置你不顧。”


  “修行第一步,首先需要引靈入道,感知周圍魂靈存在。”


  “你靈力淺薄,還需藥草儀式輔助,采藥同樣是修士基本功。我這邊有相應圖譜,與參照實物,你去照著采摘吧。”


  他頭也不抬道:“有事用金葉子告知我。”


  “哦……”


  雖然敷衍隨意了些,但該說的也都說了。


  先自己試試看吧。


  拿著圖譜出門時,沉魚想到。


  隻是謝孤容方才說話,看起來頗有心事的模樣……不知是遇到了什麽難題。


  *

  沉魚看著圖譜,上麵說,喚靈儀式主要需要別星枝,鈴花,夕華草,檀木,純淨露水五樣材料。


  前三樣均是別星宮特產,生存習性非常適合別星峰氣候。想來當初葬儀脈選址這裏,也是有采藥方便的考慮。


  別星枝在山頂的別星宮中央,鈴花隨處可見,均不難采。謝孤容將禦風訣傳授給了她,隻是以她的靈力,想持續禦風,還是頗為困難,需精打細算才是。


  好在不知為何,別星宮的仙鶴待她十分親近,樂意帶她一程。


  “檀木和露水庫存就有。”沉魚思忖,“但剩下的夕華草該怎麽處理?”


  夕華草為黃昏時才會生長盛放的稀有靈草,一過黃昏,若未及時摘下保存,便會迅速枯萎死亡。且性喜陰冷潮濕,在洞天仙境中生長艱難,隻長在鎮危峰山腳。


  可離池講得清楚,鎮危峰情況特殊,夜間頗為危險,在別星宮洞天裏還好說,晚上出了洞天,極容易撞上邪祟。


  沉魚想了想,先給謝孤容發訊息。


  她問得很有水平:“師兄,咱們宗門有沒有宵禁?夕華草需要我傍晚出洞天采摘,可以嗎?”


  謝孤容沒有敷衍她,消息回得很快。


  同樣,也非常無情。


  簡單的兩個字——


  “無妨。”


  看著金葉子,沉魚終於忍不住懷疑了。


  謝孤容是真的很討厭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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