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
這段日子裏,馬正憂心忡忡。
軍中留著穆寧這麽一位虎狼之師的元帥,真叫人寢食難安。
穆寧倒是自在,成日待在營帳內很少出來,馬正去瞧的時候,她總是淺笑盈盈,儼然一副待字閨中的嬌羞模樣。
“穆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馬正終於忍不住了,畢竟麾下百萬大軍盤踞在熊山已月餘,楚文帝那邊又詢問得緊,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說吧.……如今我是你的俘虜,要殺要剮隨便!”穆寧一邊描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馬正苦笑一聲,道:“算算時辰,西涼太子早就該到了.……是不是西涼那邊有什麽變故?”
“不會!”穆寧抿了抿嘴唇,“馬元帥,你瞧瞧我這唇上的顏色,可還入眼?”
馬正無奈地跺了跺腳:“我說穆帥啊,你可是待舒服了,敢情把我軍營,當成娘家了啊……我就實話說了吧,前兩日探子來報,陽城那邊,並沒有太子出宮的任何跡象,倒是有一個叫雲戰的,率了十萬禦林軍,正赴熊山而來。”
“十萬禦林軍?”
“沒錯!”
穆寧嬌羞一笑:“元熙哥哥還真闊綽,整如此大的排場,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
“穆帥啊……我馬正雖說是一粗人,但兒女之情還是略懂一些的。西涼這番,恐怕不是為迎娶穆帥而來,而他們意在攻下熊山啊。”
“元熙哥哥不會的,他知道我在熊山,定能化解兩國之間的誤會,朱雀軍不是也後撤了五十裏嘛!”
“敢問穆帥,這雲戰,是什麽來頭?”
“太子貼身護衛,常給我買酥餅吃呢。回頭我分些給你,你也嚐嚐西涼的味道,是否比你們楚國的更加美味。”
馬正歎了口氣,搖頭歎道:“唉……世間最難一個‘情’字。穆帥算是性情中人,馬正我不得不佩服,可是這雲戰,他如若來攻取熊山,我該如何是好啊?”
“你們打就是了,我又非朱雀統帥,大不了我回東嶺,再取他魏國幾座城池就是了。”
穆寧嘴上雖這麽說,但心裏已經開始打鼓來了。
元熙哥哥派雲戰來,究竟是為了來接我,還是如馬正所說,為了攻取熊山?
思來想去,穆寧在楚軍大營裏一刻待不下去了。
馬正尚在熟睡,便聽得部下稟報:“元帥.……西涼俘虜不見了!”
“不見了?”馬正一骨碌翻起身,身上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
“盜了我軍一匹戰馬,連夜出逃了。”
“無人察覺?”馬正問完這句話,懊惱地將手一揮,“傳令下去,加強守衛,準備迎戰!”
他知道,穆寧要走,楚軍沒人攔得住她,沒有捎帶取走自己的首級就已算萬幸了.……自己這回待她已是仁至義盡,再往後,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朱雀軍守將見穆寧平安歸來,大喜,上前拜倒在地:“末將見過穆帥!穆帥來的正是時候啊!”
“可有禦林軍的消息?”
“回穆帥,禦林軍已潛往楚軍兩翼,今晚燈火為號,一舉全殲楚軍!”
“胡鬧!這是熊山,他雲戰以為在陽都抓刺客呢?傳令,叫他速來見我。”
“雲將軍他恐怕無暇分身.……太子殿下誓要拿下熊山,朱雀全軍業已整裝待發。”
“元熙哥哥要拿下熊山?”穆寧似乎被人當頭一棒,眼前突然一黑。
“穆帥您……”守將連忙將她扶住。
穆寧按著額頭,擺手說道:“無妨,你快去告訴雲戰,萬不可貿然進攻,十萬禦林軍對陣百萬楚軍,無疑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可軍令已下,若現在退兵,太子殿下恐怕.……”
“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備馬!”
穆寧換了匹馬,急匆匆奔往雲戰處。
雲戰得知穆寧前來,一路小跑過來迎接。
“雲戰參見穆帥。”
穆寧黑著臉一把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厲聲喝道:“雲戰你這是找死!”
雲戰深知穆寧的脾性,也不惱火,趕忙從懷中掏出楚元熙的親筆信:“穆帥,殿下的密旨,請穆帥過目。”
穆寧氣呼呼地甩開他,奪過信撕開一看,腳下一軟,跌在了身後的一截斷木之上。
“甚念吾妹阿寧,元熙於千裏之外,獨立陽都雄關,翹首以盼.……聽伯楚說,東嶺大捷,我這懸著的心啊,總算稍稍安穩了些,然而熊山一戰迫在眉睫,陛下又數日粒米未進,想來陛下也是心係熊山……”
“.……而永安侯,回陽都後,羞憤難忍,終撒手人寰。彌留之時,尚在掛念熊山戰事,歎此役乃他終身之憾。我與伯楚兄悲痛之際,皆想唯有將朱雀交於吾妹阿寧手上,方能為永安侯一雪奇恥,壯西涼之威,揚朱雀之名……”
“阿寧,陛下已然時日無多,元熙我如今內憂外患,焦頭爛額,無暇抽身,幸好有你,叫我安心,你凱旋之日,便是我登基之時,屆時,我將率文武百官,守於東城門,等候朕的朱砂痣,平安歸來!”
雲戰撿起掉落的在地上的信箋,陪著穆寧垂思良久,才輕聲說道:“穆帥,非雲戰好大喜功,隻有一舉攻破楚軍,殺得他們片甲不留,方能慰藉永安侯在天之靈,也唯有此舉,方能穩固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不給那些居心叵測之人落下把柄。”
穆寧雙手掩麵,雙肩顫抖不止,永安侯的死,令她無比悲傷。
這個父親一般的人,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獨子,教會自己騎馬挽弓,運籌帷幄,決戰沙場。沒想到熊山一見,竟是此生最後的一麵。
日漸西斜,眾鳥歸巢。
身旁的戰馬,兀自打著響鼻,似在等一場一觸即發的血戰。
穆寧緩緩起身,披上雲戰遞來的戰甲,擦掉眼淚,朝著馬正大軍的方向慘然一笑。
馬正,對不住了,你我遲早得一分勝負。
你為功名利祿。
我.……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