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速之客
戈壁灘的九月，夜晚的溫度能夠降至零下。清冷的月光灑落在高地起伏的沙丘上，形成一片銀白色，如同剛下過雪。卻在更遠處映照出明亮的夜空，兩條銀河一直延伸到天地銜接的盡頭。
在這片廣袤的無人區裏，有一座城。那年，一座工廠就是一座城。紅旗機械廠，一座建在大漠深處的兵工廠。燈火徹夜通明的廠房，總是傳出叮叮當當的機械響動。
但今夜與往日不同，曾經繁忙的廠區變得靜寂無聲。隨著四班三運作全都轉為常白，各車間正式停工停產。隻待開春以後，再複工複產。
不用再加班加點的人們開始約三五個好友，回家往炕上盤腿一坐。再煮上壺濁酒，端兩碟小菜。便可在推杯換盞中，論天下誰是英雄！
等到大雪封山，這座工廠就會變成一座獨立的王國。象世外桃源，不用擔心被誰打擾。每天都可以安安靜靜的望著窗外，直到來年的雪融冰消.……
“吳幹事！吳幹事！”
一個身影匆匆推開三號倉庫保衛室的房門，將正在望著窗外出神的背影喚醒。“吳幹事！科長那邊說有緊急任務，讓你趕緊去他的辦公室！”
吳幹事，吳有才，一個體型偏瘦的年輕人。一米八的個頭，體重一百三。窄窄的肩頭，頂著個大腦殼。半夜隻看背影，很容易被人誤以為是火柴杆成了精。現在是紅旗機械廠一名保衛幹事，兼雪山救援隊的隊長。
聽說又有緊急任務，吳有才忍不住咧咧嘴。昨天傍晚，救援隊剛從雪山下來。可謂是，人困馬乏。這個節骨眼上，難道又有人失蹤了！？
急匆匆趕來的這位，劉建立，巡邏隊五隊的隊員，同時也是救援隊的一份子。有眼力勁，天生的。尤其是在晚上，他能借著昏暗的月光看清楚極小的字。有他帶路，救援隊就敢在雪山上趕夜路。
吳有才沒言語，因為這個點正是五隊當值。也就是說，劉建立現在應該在廠區外麵巡邏，而不是替領導傳消息。
“你又擅自脫崗！是吧！？”
劉建立一咧嘴。“吳幹事！不是這樣的！外麵出事了，出大事啦！”
“啥事！？”吳有才問道：
劉建立一邊摸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說明情況。五隊例行巡邏期間，在距離廠區不到三公裏的一座沙丘附近發現大隊人馬。人數，差不多有二十幾個。以其裝束打扮區別，可分為以下兩種。
一種是穿著樸素的知識分子，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居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穿著軍大衣的中年人。沒戴帽子，露著半禿的頭頂。大老遠一看，鋥光瓦亮。
“鋥光瓦亮.……”吳有才摸摸額頭。“敢情！咱眼珠子不在眼眶裏，都別在褲腰帶上了！還差不多，二十幾個！二十一個也是二十幾個，二十九個也是二十幾個。我問你，天上的星星有多少！？一大堆，是吧！？”
劉建立滿臉尷尬。“我正準備跟你匯報這事兒，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
吳有才點點頭，摸出一支煙點上。
“我沒偷懶，主要是沒機會啊！”劉建立解釋道：“我剛爬上沙丘，就被對方發現。警告我速速離開的同時，隻差把槍口頂在我腦門上。那可是一支已經打開保險，隨時都能摟火的五六式啊！”
紅旗機械廠屬於半軍事化管理單位，但保衛科最好的武器也隻是五六式半。而且，還都是部隊淘汰下來的那種。稀裏嘩啦送來幾十箱，裏麵沒幾支完好的。烤藍盤剝得厲害，零件也存在缺失現象。
幸虧工友們心靈手巧，能自己完成的事情絕不求人。小床子一開，缺啥零件咱就做啥。再裝上去，比原先的配置還好。可要是說起五六式，那是真沒有！很多人也隻是聽說過，而沒親眼見過。
“嗯！五六式！”吳有才點點頭。“我不管距離廠區三公裏也好，五公裏也罷。哪怕是三十公裏，五十公裏，它也是咱們保衛科的轄區。一旦發現有未經許可的外人闖進來，巡邏隊是可以直接鳴槍示警的。今天是風水輪流轉，你手裏還拿著根燒火棍！是吧！？”
劉建立嘿嘿兩聲。“吳幹事！我能有啥辦法！？人家手裏可都是清一色的五六式，還是那種帶折疊托的。就算借我個膽，我也不敢朝他們呲牙啊！”
帶折疊托的五六式，部隊目前也僅是少部分列裝。象這麽奢侈的班組配備，隻可能是騎二師直屬特務團的精銳。如此說來，反倒可以理解。劉建立沒被人家當場繳械，也算是給足麵子啦！
想通這一點，吳有才不再糾結。“行吧！這件事先放一放，咱們先說正事。既然咱們這裏出現騎二師主力團的人，說明有大行動。既然有大行動，咱們怎麽沒收到消息啊！？”
劉建立萬般無奈道：“科長還在等著呢！”
“哦哦！對對對！”吳有才抓起椅子背上的軍大衣，披在身上。“科長找我過去，是因為這事！？”
劉建立答道：“不是這事，是另外一件事！”
“啥！是另外一件事！？”已經走到門口的吳有才回頭問道：“建立！咱平時說話，就不能一次說完！是不！？”
劉建立沒猶豫，趕緊解釋道：“我被他們發現時，不知從那兒冒出倆小青年。見麵也沒句客氣話，上來就問：‘你們那兒有沒有個叫，吳有才的！？’我一猜，就是你！我說：‘有！’他倆也沒二話，對說我：‘你先別顧著巡邏了，馬上帶我們去你們保衛科！’這不，我……”
“你也不問問對方是啥來頭，就把我給供出來了！？”吳有才恨得牙根癢癢。“要是放在解放前，這鐵定一叛徒啊！還沒被帶進審訊室，就特麽全給禿嚕了！”
一句話，頓時驚醒夢中人。劉建立滿臉通紅，但還是一拍胸脯，保證道：“真要是把咱放在解放前，肯定不是現在這個態度。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就算屠刀架在脖子上，咱照樣麵不改色心不跳！二十年後，還是好漢一條.……”
吳有才忍著笑，抬手一指門口。“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