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許願
荼靡翻個白眼。
不過雖出了這等波折,洛陽人卻仿佛喜聞樂見。
那太守素日作惡多端,一朝落馬,大快人心。二人穿行城中,無論大街小巷還是酒肆茶館,凡提到此事,無人不是拍手稱道。就連皇帝,也頭一回被人誇讚聖明。
“我看,這怕是太守胡亂說話,遭了報應了。”
仍是那間酒肆的雅間裏,荼蘼使出通聞之術,聽樓下的酒客議論道,“他說什麽花神托夢,那十成十是編的。神仙的謠是能造的麽?遑論還是在皇帝麵前造謠,也不想想天雷劈下來他接不接得住。”
旁邊的人笑道:“你這話也不對。報應?上天若這般長眼,,怎會看不見他做下的那些傷天害理之事?若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作惡時天雷就該下來了,等不到他欺君罔上。”
沈戢一邊喝酒一邊聽著那些議論,津津有味。
“白凜不是也拿著天雷劈這個劈那個的?”他說,“這話該讓他來聽聽。”
荼蘼想到白凜的模樣,不以為然:“他奉天道宮之命行事時,才能劈這個劈那個。不然最多就變成一隻野獸,有什麽本事。”
“怎會沒有本事。”沈戢道,“那不是野獸,那是麒麟。”
荼蘼冷笑:“是麒麟,禽獸之王麽。”
沈戢看著她,意味深長:“你似乎對他的本事甚為不在意。莫忘了,你跟他已經約法三章,要找到司南碎塊,還需他來幫忙。”
“你還真拿那什麽約法三章當真?”荼蘼嗤之以鼻,“他是上神,就算他撇開我自己去找碎塊,誰又能攔得住?上次見麵至今,兩個月過去了,你可曾見他露過一麵?”
沈戢看她振振有詞的模樣,搖了搖頭,忽而道:“他給你留下的那信物是什麽?一片龍鱗,對麽?”
荼蘼應了一聲。
“是如何模樣,給我看看。”
荼蘼在腰間的小囊裏摸了摸,將那龍鱗取出來,放在案上。
沈戢拿起來,仔細端詳,頷首:“果然是上神之物,如寶似玉,一看就知並非凡品。”
說罷,他忽然將那龍鱗向上一拋。
荼蘼大驚,忙將龍鱗接住,瞪著他:“你做甚?”
“自是看看此物能不能像書上說的神仙信物那樣,拋到空中便羽化飛升,將他召喚而來。”沈戢頗是遺憾,“原來不能。”
荼蘼惱道:“召喚他做甚。”
“你不是懷疑他會撇下你自己去找那碎塊麽,自是讓他來跟你解釋解釋,為何這麽久不露麵。”沈戢悠然道,“合作最忌猜疑。你既有不滿,自然要開誠布公把話說清,能做便做,不能做便罷,大家幹淨。”
荼蘼“嘁”一聲,扭開頭:“誰要與他開誠布公。”
沈戢睨著她:“你莫不是其實對白凜害怕得很,根本不敢見他?”
荼蘼反駁:“一隻獸物罷了,白玉芰都打不過,誰會怕他?”
“那你為何連叫他出來說句話也不肯?”沈戢道,“莫忘了你還要弄清你的身世,這般拖下去,那些碎塊不知道會落在誰的手上,若是天庭得到了,你哭也沒處去。”
荼蘼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這倒是個十分現實的問題。
經緯司南的碎塊雖然散落人間多年,天庭不聞不問,但並不等於天庭會一直任由這樣下去。隻消有一片碎塊落在了天庭手上,荼蘼就算將剩下的都找到,也不可能將司南拚全。到時候,她說不定還要寄望於白凜……
說來說去,到底還是繞不開白凜。
“怎麽?”沈戢唇角彎了彎,“你果然是不敢麽?”
“誰不敢?”荼蘼將心一橫,將那龍鱗又從腰間小囊裏取出來。
那龍鱗頗是精致,半透明的質地,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瑩潤無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荼蘼看著它,清了清嗓子,少頃,道:“白凜可在?”
龍鱗毫無反應。
荼靡又道:“我要見白凜。”
龍鱗依舊沒有反應。
荼蘼露出不耐煩之色,便要從腰間取出白玉芰來。
“一片龍鱗,你用白玉芰來對付它做甚。”沈戢一把將龍鱗拿過來,白她一眼,“白凜不是說,要許願才能找到他麽。他說的是許願,凡人向神靈許願,哪裏有你這樣的。”
荼蘼不服氣:“那要如何?”
沈戢將龍鱗放在案上,鄭重地作揖拜了拜,道:“神君在上,凡人沈戢靈前恭請下降,敢用昭告,期於盻蝥,尚饗。”
荼蘼聽著他文縐縐地念叨,隻覺身上起了一陣雞皮。
再看那龍鱗,過了好一會,也全然無所反應。
沈戢:“……”
荼蘼:“……”
瞥著他,荼蘼的神色也變得意味深長。
“這等滅世上神,不見也無妨。”沈戢轉過頭去,往窗外望了望,若無其事,“今日天氣甚好,來都來了,便到那彤園裏去看看如何?”
*
彤園就在皇帝的行宮外麵,占地頗廣,是洛陽最佳的賞花之處。
這般時節,此處遍地隻剩光禿禿的樹枝,本來不會有什麽人。但洛陽太守倒台的事著實太過神奇,人們越傳越是玄乎,以至於大半個月來,彤園的遊人絡繹不絕,竟似春天賞花一般熱鬧。
沈戢和荼蘼來到這裏的時候,園中遊人仍有不少,就算無花可賞,他們談論起太守的事也是津津樂道,仿佛過節。
而園中那株名叫綺霞的花王,則被人們視為扳倒太守的首功,備受矚目。
如傳聞中一樣,這綺霞雖生得高大,卻能看出已經衰敗不堪,光禿禿的,枝條也幾乎落盡,竟是即將枯死的模樣。
“這綺霞可惜了。”有人搖頭道,“我從小看到大,從前年年開花繁盛,燦若雲霞,今後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是啊,這兩年它本就病懨懨的,前番還為聖上駕臨逆時開花,隻怕是回光返照,再難救了。”
荼靡看著那綺霞,心裏明白,前番那牡丹盛開地景致不過是一場幻境,這綺霞枯槁如此,隻怕還是得了病的緣故。
沈戢也注視著綺霞,眉頭卻微微皺起。
“這株牡丹,有些古怪。”隻聽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