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緣由
阿嬈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除了當年在雷劫下逃命，從未似今日一般心情忐忑。
今日自在居裏的事並不太多，曹福見阿嬈從外麵回來，雖然不滿，卻也不曾發怒，隻讓她快去將後廚裏堆積的碗筷都洗了，再出來招待客人。
阿嬈應下，幹活的時候，心猿意馬。
對於荼靡，她自是慚愧不已；而對於白凜，她也仍然畏懼。
這兩個人，她一個也不想得罪。
而相較之下，阿嬈更擔心荼靡。畢竟她惹了一個上神……
胡亂地應付了一番，見無事了，阿嬈便將剩下的夥計扔給沈戢那風情萬種的替身，帶著一隻食盒悄悄遁走。
回翠月礁的路上，阿嬈頗是惴惴不安。
她十分害怕荼靡和白凜鬥起法來，或者天庭的人發現了這裏的事，一個天雷下來把荼靡劈了。
但當她落了地，鬼鬼祟祟地鑽到椰林裏觀望，卻發現這裏仍是一派平靜祥和，全然沒有發生過什麽打鬥。
她在四周轉了一圈，沒有看到沈戢，也沒有看到他帶來的那個陳遠。
最後，在一片沙灘上，她看到了荼靡和白凜。
這翠月礁形似月牙，其中的一頭，沙灘如長長的魚尾，從島上一路延伸到水中。
如上回一般，白凜走到淺灘之上，一樹珊瑚隨即從水中生長而出，結成坐榻。白凜坐在上麵，戴著鐐銬的雙足浸在水裏，一群色彩斑斕的魚兒在他腳邊遊來遊去，而上方，一群海鳥盤旋飛舞，聲音高高低低應和鳴叫，頗是悅耳。
封禁解開，方圓百裏的鳥獸得了他的氣息，紛紛趕來侍奉。
像上次一樣，白凜享受著鳥獸們送來的各色花果珍饈，優雅而閑適。
他對麵，有另一張珊瑚榻，荼靡坐在上麵，絲毫沒有受神君優待而感到欣喜的意思，麵無表情。
白凜雙眸半閉，任憑海風吹幹長發，一邊用草杆吮吸著椰汁，一邊傾聽著海鳥的歌聲，模樣頗是閑適。
先前還趴在地上就著一臉沙子罵人，現在倒裝起風雅來了。
荼靡腹誹著，清咳一聲，道：“時辰不早，我還要回仙山，神君不若先說說正事。”
白凜瞥她一眼，頗是鄙夷。
“伏龍仙山乃凡間福地，南海仙翁門下的弟子在此修道，便隻是死背些口訣，悶學些法術，對周遭之事全然不關心麽？”
聽他如此評價師門，荼靡麵色不豫：“神君不曾去過仙山，何來此言？”
“若非如此，你怎會覺得這鳥鳴無趣？”白凜道，“你可知道它們在唱什麽？”
荼靡道：“我不曾學過鳥語獸言。”
“它們在唱上古之事。”白凜不緊不慢地吮吸一口椰汁，道，“那化作仙島的巨龍，本是玄冕的坐騎，他遁入太虛之後，巨龍也追隨而去，軀體墜入海中，終成仙島。”
荼靡有些詫異。她素來知道仙島是巨龍殘骸所化，卻不曾聽說過它的來曆。
“故而，知道了又如何？”荼靡問。
白凜又是一臉鄙夷。
他似不屑回答這等問題，又聽了一會，終於擺擺手，讓那些海鳥退下。
“經緯司南的碎塊，有數十之多，你們打算如何去找？”白凜不繞彎，放下手裏的椰子，問道。
荼靡道：“阿嬈的百聞瓶，能聽到世間萬物心聲，她施咒辨別，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沈戢亦通曉追蹤之法，隻要那攜帶碎塊的人在他麵前出現，他便會察覺出來。”
白凜冷笑：“我以為你一個仙山弟子，會有何等妙法，原來亦不過這等粗笨。”
荼靡反唇相譏：“笨是笨了些，總好過從別人手裏搶。”
白凜不置可否，道：“你尋辰元珠做甚？”
荼靡不答反問：“神君尋辰元珠做甚？”
“是我先問你。”
“是你找上門來的。”
白凜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怒，那異色雙眸微微眯了眯。
正在此時，阿嬈的聲音忽而傳來：“荼靡！”
二人轉頭看去，隻見阿嬈拎著一隻食盒跑了過來。
荼靡狐疑地看她：“你怎來了？”
“我做完了活計，想著你這一天一夜也沒吃東西，便給你送些吃的來。”阿嬈殷勤地說著，打開食盒。
飯菜的香味散出來，荼靡眼睛一亮，臉上的殺氣都消散不見。
“特地為我準備的？”她笑眼彎彎，手已經忍不住伸到食盒裏，拈起一塊醬牛肉就往嘴裏送。
阿嬈訕訕，偷眼瞥了瞥白凜，咽了咽喉嚨，道：“還有沈戢和那個陳遠的……”
“他帶陳遠療傷去了，不必給他。”荼靡隨即道，毫不客氣地又拈起一塊放入口中，一臉陶醉：“曹掌櫃手藝又長進了。”
正說著話，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拿著牙箸，也夾起一塊牛肉。
卻見白凜品嚐著，眉梢微微揚起。
“這便是牛肉？”他說。
荼靡瞪起眼，要將食盒端開，白凜卻已經一把按住。
“這是我的！”荼靡道。
“不止你一人的，別人都有。”白凜道。
荼靡冷笑：“那也是沈戢和陳遠的，與你何幹。”
白凜毫不相讓：“你問阿嬈是不是與我有關。”
荼靡即刻看向阿嬈。
阿嬈隻覺額頭一陣汗意，尷尬得腳爪都摳了起來。
“都有。”她低著頭，不敢看荼靡的眼睛，硬著頭皮小聲道，“荼靡，你反正也吃不了許多，若剩下了便要浪費不是……”
荼靡的臉再度沉下，頓覺自己像個被撬了牆角的老實人。
一個沈戢，一個阿嬈，明明是她好心收留他們，還在仙山上為他們找到了容身之所。可如今，白凜勾勾手指，他們就能全投向了他……
“我二人議事，你且去吧。”這時，白凜淡淡道。
阿嬈如獲大赦，忙向他一禮，逃也似地跑開。
“你我還是不要再兜圈子。”白凜坐回珊瑚榻上，道，“既然要共事，自以信字當頭。取辰元珠的道理，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開誠布公，豈非公平。”
荼靡也懶得跟他糾纏，坦然道：“我找辰元珠的目的，並非傷天害理，告訴神君也無妨。我要辰元珠，是為了弄清我的父母是誰，我為何被送到了仙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