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秘術
要打聽陳家的事,其實並不麻煩。
膠州城裏,陳派被滅的事,早已經是人盡皆知。半年前,此事剛出來的時候,不僅膠州,整個修真界都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陳派在修真界中的名聲一向不好,為自詡正派的門第所不齒。畢竟幾乎每一家,都有過被陳派搶走弟子和香客的經曆,陳派被滅,許多門派嘴上聲援,喊著徹查嚴懲,可內裏的態度卻是曖昧。
一來,陳遠認定的凶手顯門,是不折不扣的正派道門,名望深遠,無論真相如何,真查起來都要得罪顯門,乃不值當;二來,覺得陳派罪有應得的大有人在,甚至看到陳派一夜之間蕩然無存,不少人都暗自拍手稱快。
故而此事雖一時轟動,但世人也大多過過嘴皮子的癮。過了些日子,關心的人就少了。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陳派過去雖然風光,但絕大多數弟子一夜死去,曾經積攢下來的巨富也灰飛煙滅,一切成空。
那僅剩下的後人陳遠到處奔走,想要報仇,各路門派麵上答應得好好的,真正幫忙的卻少。半年過去,報仇之事無所著落,看著著實淒涼。
“……前些日子,我聽說這陳遠落魄得連飯都要吃不上了,剩下的家人門人也紛紛離去,還以為這陳派之事要不了了之。如今看來,竟是又有了起色,還重金募勇,莫不是就要去跟顯門尋仇了?”
一家酒肆裏,荼靡和沈戢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鄰桌的人議論。
“尋仇自是尋定了的。這陳公子的誌向可是遠大得很,前陣子,還曾去伏龍山請南海仙翁。”
“哦?請到了麽?”
“若請到了,哪裏還會有今日之事?就是不曾請到,他才回來,自行報仇。如今來幫他的,聽說是獨孤派。那獨孤派的掌門叫獨孤逑,與陳魁乃是忘年之交。據說他前陣子閉關修煉,出關之後才得知了陳派的慘案,親自帶著弟子千裏迢迢來奔喪,發誓要為陳派報酬,還贈了陳遠許多錢財。”
“怪不得陳遠能重金募勇。嘖嘖,獨孤派可也是個名門,聽說富得很。有獨孤派幫忙,這報仇之事當是有眉目了。”
“那可難說,顯門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得旁邊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無量壽福。”
看去,隻見是鄰座的老道站了起來,對他們款款行了個禮:“二位施主,貧道有一事求教。”
二人見這老道穿得體麵,模樣也周正,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凡。他們不敢怠慢,忙也行個禮:“道長請說。”
沈戢道:“貧道周遊而來,初至貴地,不熟此間之事。方才聽二位施主說起這陳派之事,隻覺頗是新奇,故而想向二位打聽打聽,這陳派的來曆。”
二人麵麵相覷,一人道:“陳派的來曆,說來可遠了去了,不知道長想知道哪些?”
沈戢笑了笑,隨即轉頭喚來店主人,掏出錢來,讓他上一壺好酒,又點了幾樣小菜。
“陳派的名聲,貧道亦曾有耳聞,卻不知詳細之事。”他說,“貧道聽二位口音,當是本地人,想來必定對陳派了解甚深,故而想請教一二。聽聞陳派的掌門陳魁,生前活了四百多歲,可有其事?”
二人見沈戢出手大方,已是眉開眼笑,自然也樂得跟他聊下去。
“此事不假。”一人道,“那陳魁,膠州人人都見過。就拿在下來說,在下自由在膠州城中長大,今年五十有二,自打幼時見到陳魁第一眼,直到他遇到那禍事去世,他的模樣就一直不曾變過。”
“正是。”另一人道,“在下亦膠州人士。莫說在下,就連在下的祖父,也說陳魁是個神仙。他自生下來,陳魁就是個年輕人;活了七十多年,前年走了,陳魁連一絲白頭發也不曾添過,豈不讓人驚歎。”
老道頷首,道:“嶗山之中多有修真門派,但凡修真之人,活了幾百歲卻容顏仍如年輕時一般的,不在少數。想來,這陳魁也跟他們是一樣。”
二人卻笑而搖頭。
“絕不一樣。”一人道,“我且問道長,那些修真門派的弟子,若想長生不老,須得如何行事?”
沈戢道:“自是修習法術,功力圓滿,內丹精純,方可長生不老。”
“若是修到八十歲,此術才練成,可讓人恢複年輕時的容貌麽?”
沈戢笑了笑,道:“自是不可。所謂不老,乃不死也,並非恢複青春。若要易容,有另外的變化之術,卻不可稱為長生不老。”
“這便對了。”那人道,“別的修真門派,皆隻是長生,何時修成,便停留在修成時的模樣,卻不可讓人返老還童。陳派不然,別的門派做不到的,它能做到。”
沈戢訝然:“哦?”
“故而陳派另有一個名號,叫不老門。”另一人道,“入了陳派門下的,每個人都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臉上連一根皺紋都沒有。陳魁有這等本事,道長還覺得他與別人無異麽?”
聽得這話,一旁的荼靡神色也動了動。
她自己就是個仙門弟子,對於各路修真之術,也自是了解。
如這兩個茶客所言,所有修真門派中的法術,其實隻能做到長生不老。何時得道,便保持何時的模樣。
比如沈戢,他天賦異稟,十歲入道門,二十五歲就摸到法門,參透了天機,用修為築起內丹根基,得以長生不老。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是二十五歲的模樣,不曾改變。可就算他再修為高深,乃至於登仙,他也不可能回到十六歲時的模樣。
這是萬物榮衰之法所決定的,並非人力可為。
而陳派這法術,能為常人之不可為,那麽確實是個異類。
“貧道聽說,陳派的道術,乃陳魁親手所創?”沈戢道,“不知這道術可有借鑒?”
“有甚借鑒。”一人道,“這是獨門秘術,否則陳派何以在這眾多門派中立足?”
另一人卻道:“不過我聽說,陳魁當年創立這道術之事,倒是得了天機。”
“天機?”沈戢問。
“據說,他是得了一本天書,從天書裏悟出來的……”
“胡謅。”旁邊那人笑道,“這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謠言了。我聽陳魁親口說過,此事乃子虛烏有。”
“他說子虛烏有便是子虛烏有?我不信。”
“不信你去問他。”
“如何問,他都死了……”
聽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磨起了嘴皮子,沈戢仍麵帶微笑,目光卻是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