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狐思篇 十六
朱爾旦回到府邸之中,雖然此時的朱府之中比之平常要熱鬧許多,但是朱爾旦卻甚是向往先前的冷清,畢竟隻有那樣自己才得以冷靜的思考一番。
朱夫人不曾想這朱爾旦竟然會考取了功名,也頗為後悔先前對於朱爾旦的打罵,但是朱爾旦卻並未與朱夫人予以清算,這也令朱夫人越發擔心,畢竟朱爾旦此番有了功名,不似先前那般是默默無聞之人。
朱夫人不知當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朱爾旦的心智變得聰敏至極乃是毋庸置疑的,雖然這幾日朱夫人都百般對朱爾旦獻殷勤,但是得到的隻是朱爾旦那越發厭惡的神色,朱夫人也知道,自己的麵容醜陋,但是這也是自己所不得改變的。
這幾日朱夫人都在擔心朱爾旦會不會身負功名之後便將會休妻,但是有人告訴朱夫人,說朱夫人無需過分擔心此事,除非朱爾旦不想顧及自己的功名利祿,願意背負一個拋棄糟糠之妻的罵名。
但是雖說朱夫人有了他人的勸慰,變得稍稍放下心來,然而朱爾旦終日不與自己言語,也早已快將自己所逼瘋,一連十數日茶飯不思,使得朱夫人的身形消瘦,那日漸消瘦下的身形竟然令朱爾旦感覺出了幾分嫵媚,但是再見朱夫人的麵容,一切便都化作了厭惡。
兩人除了必要性的交談之外,其餘的能用肢體眼神所代替的,朱爾旦統統都不願同朱夫人多做言語。
這也令朱夫人越發感覺到了難受,但是事已至此,已然沒有了挽回的餘地,或許先前自己待朱爾旦稍加好一些,朱爾旦都會念及夫妻情分。
自布告欄而回,朱爾旦便將自己鎖在了偏房之中,腦海之中盡是青鳳的音容笑貌,以及吳沐蓉的病態嬌柔,朱爾旦輕歎了一聲,而後重重的倚靠於木椅之上,此時朱爾旦心中極其紊亂,雖說金榜題名,但是有了功名著身,自己所要擔心之事便變得更多,如若可以,朱爾旦此時最想做的便是休妻。
“陸判啊陸判,你,可聽得見,如若聽得見,來與我相飲幾杯可好?”朱爾旦輕喚了幾語陸判的名諱,但是所給予的回應除卻屋外喧鬧之聲之外,便是這偏房之中的寂靜。
朱爾旦慘笑,這一切都太過虛妄,虛妄到自己都不願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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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近些時日太過勞累的關係,朱爾旦趴伏於偏房木案之上便沉沉的睡去,這一睡便睡的甚是沉久,在醒來之時,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朱爾旦揉了揉有些朦朧的睡眼,輕歎了一聲,“人生本就何其短暫,我卻躲在這方寸之中貪眠,誤事。”
朱爾旦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方睡醒的緣故,腦海神識還有些迷糊,加之窗外天色漆黑,此時偏房之中並未掌燈,也盡是漆黑一片,因為沉睡許久的關係,朱爾旦隻感覺喉嚨發幹,信手掂起放於桌案之上的茶壺,卻感覺此茶壺頗輕,遂將茶壺放下。
但是難掩喉嚨之中的幹咳,隻得不住的吞咽著口水,但是每吞咽一口口水,喉間幹燥感覺便越發加深,朱爾旦忽自意識到,自己隻是一個常人,需要飲水進食的常人,或許隻有當人在意識到困難時,才會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
忽自陰風四起,但是朱爾旦麵容之上卻並未展現半分懼色,反而平添了些許期待的意味,隨著四座燈燭突自點燃,陸判的身影也浮現於朱爾旦麵前。
“恭喜啊,朱舉人。”陸判身形早已出現於朱爾旦所坐身旁,抱拳行禮。
“不敢,不敢。”朱爾旦見陸判向自己行祝賀之理,隨即猛然起身,作揖還禮。
陸判見朱爾旦猛然向自己行禮,稍稍一怔,而後捏須發笑,長笑過後神色也變得慘淡,緩言道:“你這般樣子,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朱爾旦並不知道陸判所指的是何人,但是此時朱爾旦心智變得聰敏,對於禮節之說也越發在意。
陸判長歎一聲,自己所言之人便是燕生,但是自從自己為朱爾旦換心之後,燕生便對自己有了間隙,不知還是因為泣血珠的關係。
陸判念及泣血珠,陸判麵容忽自變得冷峻開來,心事凝重之色浮現於麵。
朱爾旦望著麵容變得冷峻的陸判,於朱爾旦的印象之中,每次得見陸判,陸判都是爽朗的笑顏著麵,今日方見竟然見到了陸判竟然會展露這等神情。
陸判自然是注意到了朱爾旦目光,隨即冷峻麵容隱沒,轉而如舊的笑顏再次著麵,“說吧,今日晌午時分喚本判名諱作何。”
“陸判這都可感應到?”朱爾旦本是隨口一語,卻不曾想陸判竟然也可以感應到,立時留了個心眼,日後說話定然要注意,更特別是關於陸判的話語。
“本判身負司判之職,而你又是本判最得意的門生,若是連你的話都聽不見,那十王殿之中的那些木像又如何代替本判聽聞凡間傾訴?”陸判言罷含笑,擺了擺手,“今日前來,隻因為陰司之中並無事,也喉癢難耐,便來尋朱生你痛飲一番。”
陸判狂笑之下,像是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所思,唯有陸判知道,他之所以隔了如此之久才來尋朱爾旦便是陸判也已感應到了青鳳的監察之術,但是此時青鳳的監察之術咒術威能已然消去,陸判這才想來尋朱爾旦,有一種想查看自己作品的感覺。
“尊師之邀,學生何敢不從?”朱爾旦故道玩笑一語,故作出恭敬神態,而後放聲大笑。
陸判也被朱爾旦的笑聲所感染,不由得搖頭苦笑,這種感覺令陸判想起了些許同先前那般愚鈍的朱爾旦所相處的時日的感覺,陸判不由得問自己,為朱爾旦換心是不是自己的本願,自己本就是想尋一個愚鈍之人去傾訴一下心中的壓抑,但是卻奈何朱爾旦太過愚鈍,陸判才會選擇為他換心,但是換心過後,朱爾旦變得不再愚鈍,自己的那些話語也不得再說。
這種感覺,甚是像自己為寵物修剪皮毛,但是修剪過後,雖然寵物煥然一新,變得甚是靚麗,但是卻無論如何都不尋不回當初的感覺,朱爾旦與其說是陸判的學生,倒不如更像是陸判的玩物,一個可任意去擺弄的玩物。
陸判當時選擇為朱爾旦換心,便是抱著玩弄的心態,或許陸判早已不在乎了凡人的生死,對於他而言,他所希望的便是有朝一日,自己做任何事,都無所顧慮,更加的肆意。
“尊師在此稍後,學生這就為尊師去準備酒菜。”朱爾旦不知陸判為何會突自笑的沒完,但是卻又不得怠慢了陸判,隨即起身而去。
片刻過後,朱爾旦端著酒菜而入,將酒菜端正的擺在木案之上,又為陸判擺上了木筷,“尊師,嚐嚐學生的手藝,看看是否有進步了。”
陸判頷首,用木筷夾起一口菜送入口中,“不錯,比上次你掌廚之時有很大的進步。”
朱爾旦聞言生喜,而後端起酒杯敬了陸判一杯。
兩人不知推杯換盞飲下了多少杯酒,木案之下的空酒壇已經多至四五壇,朱爾旦已有了醉意,“尊師,莫怪學生多事,學生一直對於陰司之事甚是生奇,尊師可否為學生答疑解惑?”
“隻要是不涉及陰司機密之事,我自可對你相告。”陸判並不似朱爾旦那般醉意橫生,依然還記得何事該對朱爾旦相告,何事不得對朱爾旦相告。
朱爾旦問了些許事情,皆是如何評斷陰司之案,而身犯罪惡之人入到陰司又會落到何種下場。
對於朱爾旦而言甚是生奇之事,對於陸判而言,卻是如同吃飯飲茶一般的家常便飯,陸判對朱爾旦相告,朱爾旦聽聞,與凡世並無太大差異,遂神情有些失落,畢竟朱爾旦沒有聽到自己所希望聽到的事情。
“飲酒,尊師,敬你。”朱爾旦將酒杯端起,向陸判敬酒道。
又過三巡,朱爾旦此時已經是酩酊大醉,連一句順溜話都說不清楚,隻是不住的打著飽嗝,趴伏於桌案之上。
陸判卻絲毫不曾有醉意,望著朱爾旦這般神色,不由得苦笑道:“朱生,飲不下了,直說便是了,又何須同本判麵前這般好麵子,你我又不是外人。”
朱爾旦不住的擺著手,用力壓製著五髒之中的翻湧之態,陸判望著朱爾旦這般醉意,自知朱爾旦馬上便要醉去,遂苦笑著搖了搖頭,便要做離開。
朱爾旦見陸判起身,遂連忙將頭抬起,用極盡模糊的聲音說道:“尊師,尊師!”
陸判聽聞朱爾旦的輕喚,遂將腳步停歇,麵容含笑的望向朱爾旦,笑道:“朱生,還有何事。”
“尊師,尊師。”此時朱爾旦早已是醉意橫生,也顧不得任何禮節之說,信手拍打著木案,一邊拍打一邊道,“尊師,留步。”
“好好好,我不走。”陸判聽聞朱爾旦的話語,遂又坐會木案之上。
“尊師,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