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潸瑟篇 六
“且慢。”青鳳拖著虛弱的身軀，揚起手。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燕赤霞此時早已是滿目的怒意，若非同青鳳有過幾日相處，隻怕燕赤霞也絕對不會住手。
“你說我是妖，那麽你又是何物？”
燕赤霞被青鳳這突然發問而變得有些啞口，一時難以言語，話語也變得有些支吾，“我，我自然是人。”
“那我也是雙足而立，為何我不是人，而是妖呢？”慘笑之色於青鳳麵容之上浮現。
“我。”燕赤霞聞言不知該如何作答，“我不管，反正從我的認知所出發，你便是妖。”
青鳳慘笑的搖了搖頭，“妖也好，人也好，又有什麽關係呢？”
燕赤霞聞言不再繼續言語，“那好，我便破例一次，畢竟我於你身上沒有感受到任何妖氣，我可以將你不當做妖，我希望在我沒有改變注意之前，你得以離去。”
燕赤霞轉身負劍而立，不再去看向青鳳。
“我除卻我的名諱之外，我再也不記得任何事，你此般讓我離去，我又該去向何處？”青鳳緩緩將頭低落，清淚流落，人世最苦之事莫過忘卻了自己的來路以及歸途，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於世間所遊蕩。
“既然你不知道該去哪，我自然也不知道你該去哪，你跟著……”燕赤霞話語未盡卻被青鳳的話語所打斷。
“你有些厭惡我？”青鳳輕柔之語如同三月微風，撫入燕赤霞的耳中。
燕赤霞冷哼一聲，“何止是厭惡，簡直是痛恨，畢竟我師父便是死在你們這等妖物手中，我苟活於世，為的便是蕩盡天下妖物。”
“是死在我的手中嗎？”青鳳聞言清淚流落的越發猛烈，宛若清泉滾出。
燕赤霞見青鳳這般委屈神色，遂也將那冷峻的麵容收起，神色也變得有些緩和，“並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既然不是，我為何要代替他人承受來自於你的痛恨。”青鳳猛然將頭抬起，定定的看向燕赤霞。
燕赤霞聞言一時語塞，或許燕赤霞早已忘記了自己是何時被仇恨所蒙蔽了雙眼，但是燕赤霞卻問心無愧，自己一生所斬妖物皆是窮凶極惡之輩。燕赤霞那長久以來所樹立的信仰立時崩塌，燕赤霞有些生畏，害怕自己所做之事是錯誤的，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下意識的將手中的赤色長鋒緊緊的握在手中。
“我第一眼見到的人，便是你，而你竟然卻對我講什麽人妖殊途，此番，你還要殺了我？”青鳳慘笑著向著燕赤霞所在緩步行進。
“你莫要過來。”燕赤霞高喝一聲，不由得反複攥握著手中的長鋒。
青鳳卻宛若未聞一般，依舊緩緩踱步前行。
“我於這世間也不知該何去何從，既然你要殺了我，便殺了我吧。”青鳳毫無懼色。
燕赤霞高喝一聲，劍鋒立時被青光所覆，變得奪目璀璨，燕赤霞猛然揮出一劍，霎時間塵煙四起，周身草木盡數枯折。
塵煙落定，青鳳緩緩將方才所閉上的眼眸睜開，並未感受到痛楚，可見燕赤霞並未有傷害自己的意思，“草木何辜？”
燕赤霞喘著粗氣，將長鋒重新放於石盒之中，那用於封存長鋒的劍袋之上盡是鮮血，猙獰意味甚重。
青鳳知道，燕赤霞此番不傷害自己，便不會再傷害自己。
“若是你想跟著我，便跟著我，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即便你跟著我，也不會找到你所想要找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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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若寺的大殿之外已有些許繁星懸掛於九天之上，星光之明，區區一兩顆，雖不似明日之光，不過數量眾多的繁星也足以抵得上一日之明亮。
“我叫燕赤霞。”燕赤霞並不想氣氛繼續這樣靜默下去，緩緩說道。
“燕少俠。”青鳳聽聞燕赤霞自報名諱，遂禮貌的恭稱道。
“我呢，本是一個於泉林之中隱修的劍士，也是一名孤兒，如同你的情況差不多，我與我師父相依為命，一日，我師父因為得知山下村落之中來了一名虎妖，在殘害生靈，便下山除妖，但是不曾想那虎妖道行極高，雖然師父將虎妖斬殺，但是也因為傷重的緣故，死在了村落之中，那一年，我二十一歲。”燕赤霞咀嚼著有些幹裂的幹糧。
“之後，我便下山，為的便是除去這天下所有的妖物。”或許這是燕赤霞長久以來的信仰，但是那也隻是在遇到青鳳之前所秉持的信仰。
“你呢，青鳳姑娘。”燕赤霞言罷遞給青鳳一塊被炭火烤過的幹糧。
聽聞青鳳姑娘這一語名諱，青鳳周身一顫，這語名諱甚是令青鳳感到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何事何處聽過這般名諱。
青鳳沉吟了許久，緩緩說道：“我所能告訴你的隻有我的名諱，除卻這一語名諱之外，我也不記得任何事情。”
“這樣啊。”燕赤霞聞言頷首，“天色不早了，那小兒怎麽還不來，莫不是因為害怕而不敢來了？”言語之中盡是無奈的嬉笑之意。
燕赤霞見此般天色，也正是自己去尋找這蘭若寺之中妖物的大好時機，但是心中卻甚是掛念寧采臣，畢竟自己於寧采臣相約會來這蘭若寺的大殿之中，若是自己離去，而寧采臣後腳便來，隻怕會被妖物所害。
燕赤霞起身之時，青鳳也甚是緊張的站起身來，燕赤霞見青鳳這般緊張神色，不禁笑道：“青鳳姑娘，你且放心便是，我不會離去的，我隻是同一位朋友有約，我去尋他。”
青鳳不知為何會突然放下心來，或許是因為燕赤霞的一語勸慰，但是最令青鳳感到放心的還是燕赤霞輕喚自己的名諱，那是許久以來，自己再未聽到的話語，也是令青鳳感受到這世間自己並不是孤零一人。
青鳳緊跟於燕赤霞身後，卻發現此時寧采臣早已坐於大殿的長階之下，身旁還有一位身著白色衣衫的女子，這名女子便是昨日寧采臣所見與自己搭訕的女子，小倩。
原來，小倩因為自己的骸骨還在姥姥手中的緣故，不得不繼續做著那些自己平日裏所做之事，去出賣自己的色相，去引誘那些來蘭若寺之中留宿的男子，煙雨春宵過後待男子不戒備之時將男子殺害，而後將男子的足底鮮血吸出。
小倩並不想加害寧采臣，這種感覺再小倩加害那些男子之前也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是感覺卻並沒有一次這般的強烈，寧采臣的品行端正，且胸懷大才，最主要的他並不貪圖於常人的美色。
一股壓迫之感自身後襲來，小倩變得緊張開來。
方才還在談笑風生的寧采臣見得小倩這般模樣，不由得問道：“小倩，你怎麽。”
小倩聞言未有理會，而是四下環視，突然見到燕赤霞出現於自己身後，而燕赤霞身後也跟著一位女子，那女子周身散發的氣息令小倩感到有些相熟，似極了姥姥手下的那些狐妖，但是卻又並不一樣，至於不一樣之處，小倩卻並未感受到是哪裏不一樣。
“燕兄，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呢。”寧采臣順著小倩的目光看去，卻見是燕赤霞，遂連忙起身，“燕兄，我為你介紹，這位是聶姑娘，家就住在這蘭若寺之中。”
寧采臣神色喜悅，畢竟那驚鴻一瞥又豈是能夠這樣輕易忘記的，此番能夠再見小倩，寧采臣的喜悅之色也是得以看見的。
“燕，燕兄。”聶小倩聞言也慌忙起身，神色緊張無比，“我叫小倩，你們可以叫我小倩就是。”
燕赤霞見狀連忙向身後的青鳳低語道：“不要對他們談及關於我的任何事情。”
青鳳聞言頷首，不知這燕赤霞為何會不願意自己向他人透露有關於他的任何事情。
“寧采臣你果真好生福氣，竟然能夠相遇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但是這蘭若寺中這般破落，不知小倩姑娘住在何處呢。”燕赤霞神色淡然，問及道。
“我，我家就住在寺院之後的村落之中。”聶小倩聞言立即改口，但是寧采臣此時內心之中隻有聶小倩一人，哪裏還會顧得聶小倩話語之中的紕漏。
“天色不早了，你個姑娘家在外也著實不方便，便快些回去吧。”燕赤霞故作關切狀，說道。
聶小倩聞言未語，拉了拉衣角，好似聶小倩在緊張之時都會拉著自己的衣角，“燕兄，你。”
未等寧采臣言語落盡，燕赤霞快步行至寧采臣身旁，用力的拍擊了一下寧采臣的後腦，道：“你個窮酸書生又能給這位女子些什麽？還不快些鑽研詩書，以求考取功名，日後有了功名在身也好來對聶姑娘兌現承諾。”
寧采臣記憶之中的燕赤霞並不似這般善拐彎抹角之人，今夜得見說話處處暗藏九轉彎曲，聽得自己也是一頭霧水，但是還未等寧采臣緩過神來，燕赤霞猛然用力將寧采臣向著大殿的方向拉扯而去。
寧采臣見狀連忙急切的向聶小倩擺手道：“聶姑娘，明日夜裏，我還會坐在這裏看書的。”
話語音量之高，生怕是聶小倩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