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狐珖篇 七
“我該怎麽做呢?”張文遠揉了揉有些發漲的頭,燭火因為帳外的風透過縫隙吹進而變得有些搖曳,軍帳之中此刻逐漸變得昏暗。
踱步之聲響起,一人身影自張文遠的屏障之後轉身而出,“將軍這是再詢問我?”
“隻是詢問一下侯君的想法,看看侯君想要我怎麽做。”屏障之後之人正是曹子建,方才軍營之中所發生之事曹子建看入眼中,便前來尋張文遠,一是前來添些購糧的錢財,以此想要籠絡一下張文遠的人心,二是來查看一下張文遠的心意。
“筆在將軍手中,將軍怎樣書寫,自是由不得我來定奪。”此時曹子建的身軀因為方才樂文謙的話語而顯得有些氣憤,乃至於有些微微發顫。
“痛快,果真是大丈夫之格,無故加之而不怒,卒然臨之而不驚。”張文遠方才想過數種曹子建會呈現的狀態,但是唯獨不曾想過曹子建會這般坦然。
“無中生有之事自是不必驚慌,再者。”曹子建言語稍頓,目光定定的看向張文遠,“我篤信,張將軍自不同樂將軍那等見風使舵之主。”
“哈哈哈哈,好一個見風使舵,但是攀附之心人皆有之,我等也該尋些後路,也自然怪不得樂文謙將軍。”張文遠笑著起身,將墨硯之中研好的墨放置於一側。
曹子建有些急措,曹子建又何嚐不想盡快洞悉張文遠的心意,但是通過這數日的相處,曹子建隻覺得張文遠根骨傲強,自是不屑於這等栽贓之舉,遂沉下心來,“將軍還請快些書寫,以免墨硯之中方研好的墨幹枯。”
“侯君這是急切了嗎?”張文遠笑意依舊,卻依舊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向曹子建靠近。
曹子建聞言未語,而是將頭扭過。
“侯君莫急,這書信我自是會寫,也是會寫給洛陽,送至曹公手中,但是,我並不會照方才樂文謙將軍所說話語所寫,這點還請侯君放心,我隻是想要問一問侯君,你說,當有一日侯君繼承曹公之大位,治理這天下,侯君該如何打算。”張文遠撫案沉吟。
曹子建聞言依舊不曾說話,“我從未想過,如若真的有這樣一日,我……”曹子建不願繼續想下去,“沒想過。”
“既如此,末將知道了,還望侯君放心,我定會履諾方才的話語。”張文遠聽聞長長吐吸一聲,俯身行禮。
“曹子建謝過將軍秉公大恩。”言罷曹子建緩步而去,身子有些搖晃。
通過方才的交談,張文遠有些對曹子建的表現感到失望,這世子之爭,至此時分早已是十分明了,除卻曹子建同曹子桓的兄長常年鎮守於外,曹公最欣賞的便是曹子建,但是曹子建卻連一絲得以繼承大位的準備都沒有,直至此時,張文遠的心意便有些向曹子桓所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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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大公子。”喧嘩之聲自府門之外傳來,擾的曹子桓有些皺眉。
“何事。”曹子桓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清醒,自石案之前起身,“夫人,今日這對弈就作罷吧。”
與曹子桓對弈的正是甄宓,甄宓釋然而笑,“算和棋吧。”但是明眼之人都可看出曹子桓所執的黑子早已是敗局已定。
“如夫人之願。”曹子桓亦被甄宓的笑容所感染。
“曹公處斬了負責往合肥發放物資的軍需官。”負責傳令的侍衛氣喘籲籲,話語乃至於都說不利落。
曹子桓聞言方才麵目之上的笑顏轉瞬消逝,眉宇也變得有些緊皺,“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這還是自合肥城中給大公子傳來的口信。”侍衛見曹子桓神情驟變,亦將本已俯身的身子又低了幾分。
“這張文遠果真不識好歹,看來是擺明了鐵了心的要同我做對。”曹子桓怒喝之語又重重拍擊了石案,驚得一側的甄宓為之身軀一顫。
“夫君。”甄宓輕喚一語也站起身來,行至曹子桓身前,“此事既已發生,但是曹公卻並未問責於夫君,想必此事斷然沒有被張文遠如數告知曹公,可見張文遠自心底還是有些忌憚夫君的。”
踱步之聲傳來,體態輕柔,使得曹子桓不禁將注意力全部放於此人身上。
“夫君,姐姐都在這啊。”說話之人卻是郭女王。
“妹妹今日怎麽來到此處。”近些時日曹子桓對於甄宓的變化早已使得甄宓心生了些許不滿,但是礙於曹子桓在身側並不得言語太過,笑著說道。
“夫君和姐姐都可來此,怎麽我便來不得?”郭女王反嗆一語令甄宓有些啞口,甄宓便不再言語。
“好了,莫要爭論了。你先下去吧。”曹子桓對著負責傳信的侍衛擺了擺手,待侍衛離罷,曹子桓猛然坐於石案之前。
“夫君接下來又作何打算?要不為難臨淄侯一事,便暫且作罷吧,免得引火燒身。”甄宓勸解道。
曹子桓聞言猛然將頭轉過,惡狠狠的看向甄宓,怒意橫生道:“作罷?怎可作罷?如若此役我身敗,你們覺得還尚可於此安然度日?”
甄宓被曹子桓的猛然嗬斥而驚得周身發顫,梨花之雨猛然落下,甄宓掩麵抽泣。
“夫君,休要動怒嘛,姐姐也是一片好意,依照妾身愚見,這令臨淄侯歸身洛陽之事也急不得,曹公並未問責於夫君,便說明夫君還有機會。”郭女王嬌聲細語,玉指輕抬,將曹子桓發髻之上的青絲掃落於側,順勢滑至脖頸之處,揉捏起來。
曹子桓立時覺得甚是舒心,方才煩心之事也便隨之而去,但是旁側甄宓的啜泣之聲還是令曹子桓有些心煩,“來人,送甄夫人回房。”
甄宓未等侍女攙扶,行禮作罷便快步離去。
郭女王見到這種情形,不禁喜自心來,待甄宓行遠,曹子桓猛然抓住了郭女王的玉手,自脖頸之處用力,將郭女王拉至懷中,“方才你說,還有機會?什麽機會?”
“辦法是可以說,但是需要侯君小小的獎勵。”郭女王眉宇之中媚態橫生,柳眉似兩柄彎刀,早已將曹子桓的內心剜空,使得曹子桓再也思索不得回絕的理由。
“你這個善折磨於我之人,說吧要什麽獎勵。”曹子桓輕笑而語,摟著郭女王的腰又加重了些許氣力。
“隻需夫君稍稍抬愛,輕吻一口妾身便心滿意足。”郭女王嬌羞而語,欲迎還拒,將頭又扭向一側。
正是這一舉動,使得曹子桓的憐愛之心又重了些許,將郭女王的下顎鉗住,緩緩的將郭女王的頭顱轉過。
“此間人多,此等獎勵,待夜深之時,你想要多少,為夫便賞賜多少。”曹子桓望著郭女王那似深潭一汪的眼眸,輕言緩語,“說吧,你方才所說的機會。”
“既如此,那麽妾身便說一下妾身的愚見,曹公既然不曾責罰於夫君,說明張文遠並未將此事原委通秉曹公,今時不說,日後也定然不會說,張文遠所要做的隻是要給合肥的將士一個交代,一個可以搪塞過去的交代,夫君亦可命新上任的軍需官如舊,但是卻並不得做的那般苛刻,還是要讓合肥城中的將士感受到來自於夫君的壓力,讓他們不自覺的疏遠於臨淄侯,再者,曹公那便也要派人做些文章,曹公生性多疑這是世人皆知的,兩側並行而下,不出些許時日,那臨淄侯自然隻得乖乖的回到洛陽。”
“你的心,著實比我狠上萬輩,你要知道,那可是我的親弟弟呢。”曹子桓故作不忍之色,玩味的說道。
“那又如何呢?”郭女王輕舔玉手,將手堵在曹子桓的口上。
玉指觸及朱唇片刻,曹子桓將郭女王的手拉至一側,放聲而笑,“哈哈哈哈哈,說得對,得此大位,我的親弟弟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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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處斬延誤軍糧的軍需官一事自合肥城中早已是傳開,曹子建自知張文遠做此事是何等的不易,畢竟夾在自己與兄長之間誰人都不可得罪。
雖然此時乃是清晨時分,但是青鳳麵容之上卻盡是難掩的疲態,這數月被困於合肥軍營之中,終日不得隨意走動,但凡走動還需要隱去身形,但是最為苦悶的還是無人說話。
“侯君,有心事?”青鳳除了曹子建之外便再無他人可相敘。
雖然曹子建的有心事常人一眼便可看出,但是此間除了無話尋話說之外,又能做些什麽?
曹子建聞言頷首,“是啊,有心事。”
“說出來就會好些的。”青鳳俏皮而語,趴在床榻之上蹬了蹬腿。
“不想說。”一連數月未進酒,曹子建的臉色紅潤了不少。
青鳳暗笑一聲,口中咒術念起,青鳳的神識突自而出,入到曹子建的腦海之中,曹子建自然是有所察覺,便問道:“青鳳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侯君不想說,我就隻得自己查看了。”腦海之中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這是曹子建從來不曾經曆過的。
“快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