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亂雨篇 十九
“謝父相,謝父相。”曹子建目及曹公的神情變化,原本還算喜悅的神色戛然而止,麵目變得稍顯靜謐,目光定定的注視著曹子建,冷汗再次遍布曹子建後脊。
“我問你,謝我什麽?”再次一語使得曹子建再無方才氣定神閑之色,端握著酒杯的手變得稍顯顫抖。
“謝父相不怪罪之恩。”曹子建的話語變得有些低微,頭顱也稍稍低下,將目光從曹公眼眸之上移開,再也不敢抬首窺覿一眼。
“哦?”曹公浮現些許玩味神色,信手把玩起手中的酒杯。“抬起頭來。”曹子建一直低沉的頭顱使得曹公麵容之上浮現些許不悅之色。
“是,父相。”曹子建聞聲猛然將頭抬起,望著曹公老邁的麵容,心疼神色浮現於曹子建麵容之上,“父相此番急征南下,得勝班師而歸,何故急忙來此。”
“難道這鄴城我來不得?”曹公麵容之上玩味神色又加重了些許。
“孩兒不是這個意思。”曹子建聞言一怔,語氣也不禁變得再次低微。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或許是方才曹子建麵容之上心疼神色令曹公有些動容,輕歎一聲。“我知道我兒乃是心疼於我,我為何來到鄴城,直言相告我兒亦無妨,此次得勝而歸,我本意乃是率軍先回許都向天子細稟,然而你兄長卻執意請命邀我一同前往鄴城,我自然明了你兄長的本意何在,來到此處也並未出乎我的意料,我此番出征命你肩負監國一職,為的隻是給予你曆練,我兒天性大才,放浪形骸不拒束縛我自是了解,隻是我希望我兒了解,你要有所覺悟,身肩大任之輩,不可任性妄為,貪杯若是換做尋常之時,自是無可厚非,或許你會覺得我有些小題大做,然而你可知貪杯有時會釀成大禍。”
此時廳堂之中早已是寂靜無比,鼓樂之聲早已停歇,眾人無不附耳細聽。
曹公長歎一聲,兩行清淚撲簌而落,眼眸微微閉合,“當日我也是宛城貪杯,反遭張繡反戈,我大敗而歸,你兄長及我愛將典韋皆殞命宛城,不要等得事情真的發生了才追悔莫及,有些事,你並不會懂得。”
“孩兒,孩兒,謹遵父相教誨,定然不會再發生一次。”曹子建痛哭涕零,但實則內心之中卻甚是欣喜,父相這樣做,便是將今時的自己比作當日的他,這樣做無非隻是為了搪避他人之口,曹公自心底還是想要維護曹子建的。
廳堂之中在座的眾人無不為之掩麵拭淚之時,沉浸於悲傷之時,除卻一人,目光頗具不甘之意,神情緊繃,自己苦心設計的此計雖然奏效,但是卻未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少主,曹公也著實偏心了些。”一語入耳,使得曹子桓雖然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再也無可奈何。
“噓,這些不要亂說,父相對誰都是一視同仁。”或許是自己太過急功冒進了,做的有些太過明顯了,明顯到父相可一眼洞悉自己的意圖。
——————————————
“子桓,為何不隨我等一同而歸,受得天子封賞。”
“父相。”曹子桓神色畢恭畢敬,“這鄴城之中還有許多事物需要處理,父相經常教導,百姓之事皆無小事,孩兒終日銘記於心。”
曹子建聞言頗為一驚,自己兄長這一番話語著實將自己推入深坑之中,“兄長之意為何意?”
“劉太守。”曹子建神色驟變,喝道。
“下官在此。”此時見到自己的正主已然而歸,劉太守多了幾分有恃無恐之色,之前對曹子建那畢恭畢敬的神色也早已拋到了九霄之外。
“太守,我問你,這鄴城境內究竟還有什麽事。”曹子建此時才恍然頓悟,原來這些時日的清靜皆是劉太守所布下的局,這也難怪,畢竟其本身便是自己兄長的人。
“侯君所問的是何事?下官聽不太明白。”劉太守神情依舊不卑不亢,俯身而立於曹子建身前。
“就是,就是。”此時曹子建早已是怒火急攻心頭,平日裏出口成章之才此時卻想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就是我兄長所說的那些百姓之事。”
“侯君受曹公之命,身肩監國大任,這鄴城之中大小事物自當由侯君親自定奪,但是侯君卻終日。”劉太守故作些許難色,“終日行酒,我又做不得主,隻得任由大小事由堆積,這是我的失職,還望曹公責罰。”
此時曹公神情早已是變得冷峻無比,怒色橫生,劉太守說的這些話語也是戰戰兢兢,汗如雨下,生怕真的同自己所言的那般,遭到曹公的責罰,但是如若不這樣說,怕是自己的下場連死都不如。
“罷了。”曹公歎息一語,轉身而去,“那便辛苦子桓,於此快些處理。”
“父相,我。”曹子建還想辯解些什麽,但是對視上楊修的搖頭神色,也隻得作罷,楊修此時納悶的緊,平日裏處事還算謹小慎微的曹子建今日為何會落得這般難堪地步。
此時曹子建甚是想念有青鳳所陪伴的日子,不知不覺,此時的曹子建已經有了些許依賴青鳳的習慣,青鳳的不辭而別令曹子建隻是以為青鳳有要事去做,卻不曾想真的訣別來臨之時,會如此突如起來,令自己沒有半分準備。
——————————————
“退下吧。”曹子桓揉了揉有些發皺的眉頭,猛然之間將茶桌之上的茶具盡數掃落於地,有些事情,無需真的發生,捕風捉影便足以。
夏盈一路之上忐忑不已,險些同她人撞個滿懷,夏盈抬頭細看,卻見是曹子桓的另外一位夫人,郭夫人。
“夫人。”夏盈神色緊張,左顧右盼。
“慌張些什麽?”郭夫人低喝一聲,“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回夫人的話,已按夫人所吩咐的都向少主回稟了。”夏盈話語低微,平日裏雖也做過些許錯事,但是卻從來不曾做過害人之事,但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安危,還是硬著頭皮將郭夫人交代的話語對曹子桓說道,雖然這些話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夏盈甚是清楚。
“做的好,明日我便差人為你家中送去錢財,但是。”郭夫人的神情突自忽變,變得頗具冷峻,“但是,你要知道,若是此事事發,你若是說出半分不利於我的言行,不光是你,你的家人。”
“是,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夏盈身子立時變得發抖,嘴唇也木訥的微張,呼吸緊促。
“放心好了。”郭夫人拍了拍夏盈的肩膀,“隻要你不說,我不說便無人會知,再者你說的皆是實情,也不怕他人追查,若是待我扳倒了甄氏,我獨掌了少主後宮,自然少不得你的榮華富貴。”
——————————————
“夫君。”
自曹子桓下午得歸之後,神情便一直保持不悅神色,甄宓自然不知災禍此時正逐漸逼近,因為曹子桓已然對自己有些生疑。
“嗯?”
曹子桓輕允一聲,稍稍將頭抬起,注視著甄宓的麵容,半載不見,再見這絕美麵容,夫妻重逢本該是小別勝新婚的溫情,此時卻有些生厭,這便是流言的作用,夏盈的那些話早已在曹子建心底發芽,萌生。
曹子桓並不是真的厭惡甄宓,而是厭惡那個同自己爭奪世子之位的胞弟,那些話語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也就作罷,但卻是從甄宓身旁最親密的侍女口中說出,不得不令曹子桓多了幾分疑心,但是當曹子桓去詢問他人之時,便已說明曹子桓並不那麽自信了。
“觀夫君神色,似有些乏了,莫不是近些時日處理這鄴城之中的政務煩勞所致。”甄宓頗具關心的話語令曹子桓心頭一暖,但是曹子建的身影卻如鯁在喉一般,令曹子桓有些煩躁。
“大小政務劉太守早已處理得當,當日不過是積壓一小部分而已。”曹子桓坐於床榻之前,雙手狠狠的拍擊了幾下自己的大腿,罷了長歎一聲。
“那當日劉太守所說的那些話不皆是捏造之語,為的便是平故汙子建的清白?”甄宓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但是言罷便有些後悔,曹子桓當日並未為曹子建說清,這一切想必定是他的主意。
“清白?這個詞語真的是好,他是清白的,那麽你呢?”曹子桓目光如炬,狠狠的逼視著甄宓。
“夫君這是說的什麽話?”甄宓聞言一驚,才明白曹子桓今日所表現出的煩悶緣由卻是自己。
“沒什麽,信口一問而已,若是夫人不喜聽,便不講了。”夏盈心底之間還是對甄宓留有些許感激之情的,隻是將甄宓如何同曹子建相遇,曹子建又是如何將快要跌落於地的甄宓環抱而起之事,其餘郭夫人所囑咐添油加醋之事都不曾提起半分。
這些事情並不得說明甄宓同曹子建有染,但是卻格外令曹子桓感到不悅,甚至說,有些惡心。
“不行,夫君,此事關乎我的清白,還望夫君快些言明。”甄宓快步上前攔在想要去更衣的曹子桓麵前。
“我說,沒什麽。”曹子桓信手將甄宓的下顎鉗住,將甄宓的頭顱微微抬高,“明白了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