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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亂雨篇 十六

  “在下此番前來,隻為賠罪,隻因當日口出失言,如有冒犯青鳳姑娘之處,還望姑娘大人大量,海涵。”曹子建神情真切,微微撤出半步,雙拳相抱,躬身行禮。


  青鳳被曹子建這番舉動為之一驚,曹子建今日親自登門致歉,是青鳳從未想過的,畢竟曹子建身份華貴無比,乃是一方侯君,此番還身居監國之職,可以說是此時魏國之中權勢最大之人。莫說此時,便是尋常時日,曹子建也不會對於他人隨意行禮,更何談致歉之說。


  “罷了,罷了。我同你說笑的。”青鳳擺了擺手,想要起身將曹子建的身子扶正,但是細想之下,不知此舉是否會冒犯到曹子建,畢竟如曹子建所說的那般,自己終究是不了解人世間的凡人的禮數脾性。


  青鳳就這樣硬生生的將本沒有經過思索早已伸出的手收回,但是這番舉措卻被正起身拂袖的曹子建看在眼中,青鳳收手的動作頗為僵硬,曹子建不知青鳳為何會有這番舉措,滿麵疑慮的看向青鳳。


  “青鳳姑娘,你這是。”


  “哦。”方才青鳳還於內心暗語,希望沒有被曹子建察覺,然而還是被曹子建看入眼中。


  “哦?”曹子建聽聞青鳳一語輕應,不知這是否可以算作回答。


  “這,這是,我們,對,是我們塗山之中他人行禮時的還禮,他人行禮後,受禮之人需要伸手於行禮之人頭首處繞一周。”青鳳言罷長出了一口氣,不曾想這樣也能夠被自己圓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是在下孤陋寡聞了。”曹子建聞言亦頷首而笑,顯然已經聽信了青鳳的解釋。“這樣說,青鳳姑娘便是原諒在下了?”


  青鳳亦頷首,神情有些無奈。之所以青鳳會有如此大的反應,隻是因為曹子建那日一席話語真的刺痛了青鳳的內心,刺痛了青鳳最不願去麵對的事實,那被人用看待異類的眼光話語去對待,直至此時,青鳳甚是想念一人,那便是懷時,如果懷時能在自己身旁。


  然而,懷時並不在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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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又有許多名士投奔於我麾下,看來有越來越多的人是認同了我的能力。”曹子建此時的身軀有些搖晃,撲麵而至的酒氣以及微微泛紅的麵頰,可以說明今日曹子建飲了不少酒。


  青鳳擺了擺手,想要將酒氣扇散,眉宇也微微皺起,此時青鳳的內心之中或許已經有了答案,便是之前與自己暗自賭約的答案,曹子建或許並不會選擇遵從於自己內心,去追求那本早已不屬於自己的感情。


  “是嗎,那便要恭喜侯君了。”雖然青鳳言語之上是讚同之意,但是語氣卻頗為冷淡。


  “青鳳姑娘,你難道不為我高興?”曹子建醉眼緩緩睜大,身軀搖晃的越發厲害。


  “侯君說笑了,侯君得到眾多名士青睞,有他們相助,我又怎會不為侯君感到高興?”青鳳言語稍頓,隨即說道:“但是,我為侯君高興又有何用,我的高興並不會助侯君贏得這場戰役,這場沒有硝煙卻更加殘酷的戰役。”


  曹子建聞言酒意立時醒去大半,雖然酒意上腦,但是曹子建也深知青鳳話語之中所指的戰役是何事,那便是世子之爭。


  “當你開始意識到時,這場戰役便已打響。”


  曹子建聞言卻是連連搖首苦笑,“這番說辭是何人教給青鳳姑娘,讓青鳳姑娘代為轉達於我的。”言罷稍許,曹子建頷首道:“定是楊修那廝,那廝極擅變著法的賣弄,這點倒是令人格外生厭。”


  “並不是此人告知我的。”曹子建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曹子建一直都當青鳳不諳世事,但是怎麽說青鳳也算得上是百歲狐靈,於塗山之時,也聽聞過諸位長老為了爭奪統禦塗山權位的一些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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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半之下笛聲悠揚,綺羅床帳之中本毫無困意的曹子建正轉側難寐,此時聽聞自虛掩著的窗外傳來一陣笛聲,不由得緩緩坐起身來,揉了揉躺久所致有些乏倦的額頭,信手將掛於床側的羅衫批於肩上。


  “夜半之深,就連風也稍顯刺骨。”曹子建搖首呢喃一句,將房門掩合,舉動甚是輕微,好似怕發出些許聲響,驚擾到屋中旁人。


  “你這哈欠也真夠勤的,害的我都有些困倦了。”一語抱怨使得旁側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許大哥也莫要嘲笑我了,若不是因為抽到了巡夜的簽,你我二人也不至於這大半夜的夜不能寐。”被打趣之人道出嬉笑一語,以掩尷尬,但卻依舊難掩困倦之意,哈欠打得越發頻了。


  正當許姓守衛想要繼續打趣之時,一襲黑影自眼前出現,許姓守衛不由得睜大了雙眼,“小子,你看。”


  旁側守衛順著許姓守衛所指的方向看去,也看見了那正逐漸臨近的身影。


  “誰!”


  一語低喝在這夜靜之時顯得甚是刺耳,而那黑影卻仿若未聞一般,依舊直直的向二人行近。


  許姓守衛提著燈籠的手此時顯得有些顫抖,此時黑影已近至身前,昏暗的燭火勉強得以看清些許輪廓。


  正當許姓守衛想要將燈籠抬高之時,卻突然發現燈籠有些受力,被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一襲精美刺繡於眼前浮現,能身著如此圖案之人定是地位非比尋常之人,一時間許姓守衛也不敢做出貿然舉動,隻得屏住呼吸,借著月色打量那模糊麵容究竟是何人。


  旁側侍衛便覺得這刺繡眼熟的緊,卻因為緊張一時想不起究竟是在何處見過。


  “辛苦。”一語落定,許姓守衛立時覺得壓在燈籠之上的力道消失。


  “侯君!”旁側守衛聽聞後才認出原來這黑影便是曹子建。


  曹子建聞言沒有作答,而是直直的向著笛聲傳來的方向行去。


  許姓守衛見到曹子建遠去,才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此時其腦海之中一片清明,片刻之後,許姓守衛才有些顫抖的轉過頭,“方才,我,沒有冒犯到侯君吧?”


  曹子建尋著笛聲傳來的方向不斷找尋,如此平靜淡雅的笛音著實令曹子建心脾舒暢,但是曹子建此時居住的院落雖身處其兄長的府邸,但依照位置而言卻也隻能算作旁院。笛聲越發變得清晰,但是曹子建身前卻再無繼續行進的道路,一堵數丈之高的圍牆將曹子建的去路擋住。


  “古人常言,笛聲悠揚,可穿綺羅。卻不曾想,這數丈石牆也抵不住如此動人之音。”待到笛聲漸消,曹子建才緩緩道出一語。


  曹子建隻是夜半被這笛聲所擾,才披衣而來順著笛聲來尋何人,卻不曾想被這石牆所隔。


  曹子建想本等笛音漸消才道出一語讚賞,本意是不想驚擾了吹笛之人,但曹子建卻忘記了此時乃是二更時分,吹笛之人又如何會想到此時於此種僻靜之所會有人傾聽自己吹笛,雖說那是一語讚賞,但是如此唐突縱使其言如蜜此時入耳也成了驚嚇。


  “噗通。”落水之聲伴著些許倒吸冷氣之聲,於這寂靜之夜顯得格外清楚。


  落水的回響若是換做白晝,旁側有鳥獸嘈雜之聲,定然算不得聲音大,然而此時正值二更時分,院落之中寂靜的都可將心跳聽清,加之那落水之聲來的唐突,便是連曹子建都為之一驚。


  “糟了。”


  曹子建呢喃一聲,言罷便要起身,想要前去一探究竟。


  “撲哧。”


  掩麵而笑之聲卻使得曹子建為之一愣,尋著聲音尋去,卻見一席白影正俏皮的將腳蕩於院牆之上,神情麵容卻看不清。


  “侯君。”而正是這一語輕喚,才使得曹子建為之確定眼前出現之人是誰。


  “青鳳姑娘。”曹子建低語了一語青鳳的名諱,但是卻陷入難色,隨即釋然而笑,“青鳳姑娘怎麽這麽晚了都不曾安寐。”


  “侯君不也未曾安寐,侯君為何來到此處,我便因何來到此處。”


  曹子建聞言悻悻而笑,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是尋著笛聲而來,如此說來,青鳳姑娘也定是尋著笛聲而來。”


  夜風襲來,使得曹子建不自覺的裹了裹身上的外衣,見到青鳳穿的單薄,不禁麵露些許擔憂之色,曹子建將原本緊縮於羅衫之中的一隻手伸出,立時間,冰冷的觸感使得曹子建想要將手伸回,但是曹子建還是隻是任由寒風拂落掌心。


  “上麵風大,快些下來避避風,免得受了風寒。”曹子建擺了擺手,示意青鳳下來。


  許久,青鳳都不曾感受到這般有人關懷的暖意,牛山之中數千載的囚禁,屈身於千年寒潭之下,所冰封的不止是青鳳的身軀,還有青鳳的內心。


  身軀一震,青鳳微微將頭扭向一側,想要避開曹子建的目光,撫了撫肩膀,道:“我這一身狐皮厚的紮實,耐得住風寒。”


  但是觸手之時,青鳳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化作人身,也有了尋常人的皮肉,身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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