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亂雨篇 十四
茶案之上的燈燭的燭火有些搖曳,忽閃的燭光令青鳳覺得有些晃眼,隨即起身將叉竿自窗前取下,茶案之上的燈燭才稍稍變得平穩。
“侯君今日看起心情甚是不錯。”青鳳並沒有將話語言明,但是自曹子建兄長府邸行出之後,雖然曹子建醉意頗重,但是滿麵喜色卻難以掩飾。
“何以見得。”曹子建飲下一口用於解酒的參茶,神情歸於常態,曹子建並不希望被青鳳過多看清自己的心性,然而這也做無異於是欲蓋彌彰一般。
“隻是感覺今日的侯君,與往時的侯君。”青鳳稍稍話語稍頓,“並不相同。”
“人總是會變得,再說,心境這種事情,誰又能夠說清,有些變化也是難免的。”曹子建淡然而語,信手將早已飲盡的茶杯端起,放於掌中把玩。
“心境的變化自然無可厚非,若是此番變化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曹子建聞言目光忽變,變得有些冷峻,“還請青鳳姑娘言明。”
這是曹子建不願承認所做的最後抵抗,“甄夫人。”三字宛若玄雷一般,使得曹子建聞言周身顫抖,那把玩於茶杯的手也驟然停下,定定的將茶杯握於半空。
曹子建沒有作答,而是將目光停留於青鳳身上。
“我雖然並不懂得你們凡人之間所謂的人情世故,但是想必於我等塗山狐靈並不會有太大出入,我也深知若是與他人有了婚約之人,自然需要與人保持距離。”青鳳言語之中並不留存有半分顧慮,或許正是因為其身份特殊的緣故,才會使得得以將這番話語說的如此簡單。
曹子建聞言眉宇之中變得緊皺,不悅神色躍然於麵,“青鳳姑娘,是在教訓在下?”
“不敢談及教訓,隻是實事求是的說出了我的看法。”
“看法?”曹子建冷笑一聲,語氣也驟時變得輕蔑,“沒有想到,青鳳姑娘的看法竟然同這世間俗人並沒有任何相左之處。”
“我亦深知我對侯君如實道出我的看法,定然會惹得侯君為之不悅,但是我隻是不希望你做出任何足以令侯君你追悔之事。”青鳳略有幾分後悔,她早已想到這種結果,但是心底對於曹子建殘存的關懷之意還是令青鳳將自己內心之中的想法言明。
“青鳳姑娘覺得很了解在下?”許久過後,曹子建的神情好似變得有些妥協,那些強硬的話語終是沒有出口。
“不算了解,但也並不是一無所知,我深知侯君是感性之人,侯君對任何人的感覺都會令對方會錯意,我也並不是第一次得知,但是今日,侯君,有些太過了。”眼眸之中閃著異色光芒的青鳳,使得曹子建有些愁然若失,不曾想,最為了解自己的,卻是一個僅僅相處了如此短暫之人。
溫柔的觸感自曹子建的指尖傳抵心底,使得曹子建有些驚慌,連忙將手抽回,但是力度太過,加之青鳳的一襲話語相擾,使得曹子建早已忘卻自己手中還握著茶杯。
清脆的破碎之聲響徹屋中,留有茶漬的碎片散落於地,而這聲突如其來的破碎之聲,也使得曹子建為之驚醒,緩緩回神。
曹子建有些尷尬,望著沒有將手收回的青鳳,輕咳一聲,道:“青鳳姑娘此舉著實令在下受驚。”
“我見侯君茶杯之中已無參茶,本願為侯君斟滿茶杯,不曾想侯君這般反應。”青鳳也著實沒有想到曹子建會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也著實為之一驚。
“罷了,差人前來打掃了便是。”曹子建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不知何時曹子建變得些懼怕於青鳳,這種懼意並不是驚恐,而是青鳳總是能夠清楚的洞悉自己的內心所想。
曹子建輕揉了幾下額頭,覺得舒緩了些許,才稍稍將頭抬起,卻發現於自己麵前的青鳳此時已經沒有了蹤跡,離去了也好。曹子建輕出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再受到青鳳那般如同刑訊一般的逼問。
而沒等曹子建鬆口氣,身後卻傳來瓷器劃動地麵所傳來的響動,曹子建回身查看,卻發現青鳳此時正半蹲於地上將茶杯的碎片拾起。
曹子建見狀連忙起身,“這等糙活留於仆人的打掃便是了,青鳳姑娘這是做什麽。”
未等曹子建言罷,青鳳已將茶杯的碎片悉數拾起,捧於手中,向茶案行去。
青鳳將碎片撒於茶案之上,口中咒術念起,金光閃動,方才被打碎的茶杯竟然完好如初的立於茶案之上。
曹子建雖然早已知曉青鳳的本事,但是再次得見之時,還是不免為之詫異,畢竟人性便是如此,見得自己永遠做不到的事情,還是會為之羨歎。
“何須為了這等小事而耗費青鳳姑娘的氣力。”茶杯之中此時已被青鳳斟滿參茶,飄香茶息被嗅入腦海。
“若是就此毀去,不免覺得可惜了,再者隻是信手之勞而已。”難道青鳳不能將茶杯信手複原如初,非要將碎片拾起,放於茶案之上才得以複原。答案當然是不需要,青鳳這樣做,隻是為了讓曹子建明白一件道理,破碎的茶杯可以複原如初,但是有些事若是發生了,便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曹子建將斟滿參茶的茶杯接過,人之於世,最喜莫過失而複得。“青鳳姑娘若是想要勸告在下,言明便是,無需如此大費周章的旁擊側敲。”
“追求心中摯愛,此事我也無以評判對錯,但是,你當日都可隱忍於發妻被杖斃於自己眼前,而不曾求情,為的便是得以爭取到這世子之位,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任由此等執念左右,你所做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青鳳之前雖然暗暗告誡於自己,不會對參與任何曹子建所做之事,自己隻想順其自然的看著曹子建的發展,看著曹子建究竟會繼續執念於對於權勢的向往,還是會為了追尋情愛而放棄執念。
這一切早已由不得自己再做決定,雖然青鳳想脫身事外,然而當日曹子建再見甄氏,青鳳見到甄氏於秋千之上落下,還是不假思索的選擇幫助於曹子建。
“青鳳姑娘。”曹子建輕喚了一語青鳳的名諱,朱唇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麽,卻好似言語已於口舌之中生根,再也吐露不得半分。
良久過後,近乎於是呢喃般的話語於曹子建口中談及,“青鳳姑娘,我知道,你是關心在下,才會對在下談及目前的處境,但是。”
曹子建言語稍頓,兩行清淚便已落下,滴落於茶案之上,綻出瓣瓣淚花。“但是,我每每閉上眼,便是那一抹清幽入魂,淩波微步,羅衫飄忽,與我當日初見之時一模一樣。”
“當日也是身處於這鄴城,怒馬鮮衣,正逢少年。數載之餘,我與她卻要被這綱常倫理所束縛,有了叔嫂之嫌。我又何嚐不終日提醒於自己,那是我再也不得相擁入懷之人,便是連窺覿一眼也成了奢望。”曹子建的身軀變得顫抖,清淚入決堤之水,如同傾瀉便再難止住。
青鳳雖然並不深諳塵世之道,但是經過塵世之曆練也知道了若是下嫁於他人,便意味著什麽,燈火搖曳,如同彼此紊亂的心境,青鳳並不會想到,自己終有一日會被塵世之中的情感所擾,而那卻並不關乎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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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劉太守笑盈可掬,滿麵堆笑之色令立於旁側的青鳳甚是不適應。
“有勞太守大清早的便前來相迎。”曹子建揉弄著頗為困倦的睡眼,昨夜近乎於是徹夜未眠,透過窗紙看到天光破曉,曹子建便索性不再繼續熬著躺下,將旁側屋內的青鳳喚醒,便來到鄴城之外軍營之處。
“侯君昨夜好似並未睡好。”劉太守言語之時,亦用餘光斜視了幾眼青鳳,雖然曹子建並未明示過二人的身份,但是青鳳得以終日隨曹子建左右,兩人關係定然沒有這樣簡單。
“太守也並未休息好。”曹子建清晨便來視察於軍營,完全是突發的念想,之前並未對任何人提及,不由得曹子建對於劉太守這細膩的心思又多了幾分讚歎,徹夜未眠想必這軍帳之中早已是安排的妥當。
此番行監國之職,曹子建並不希望被人指責說不作為,所以一些表麵功夫還是必要的。然而自己隻是初至這鄴城,便使得劉太守得以大費周章,權勢果然是最有效的工具,縱使未言語半分,也得以使得他人猜度心意。
“習慣了。”劉太守長歎一聲,神情故作凝重。“我等身受其職,自然要無時無刻需為丞相分憂,枕戈待旦方可助丞相治穩天下,待處理完城中事務,我便會來到這軍帳之中,畢竟長久以來,早已養成了一個怪毛病,便是不再軍帳之中便不得安寐。”
劉太守見得曹子建聽聞後遲遲不再言語,輕咳一聲,道:“侯君,外麵風大,還請快些入到主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