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狐言篇 十
“有些事,你們沒有得知,便說明有些人不希望你們得知,至於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那全都是我個人所致,當我受得將軍托付給我之物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任何打算,包括落至此等境地,但是,我最內疚的便是負了將軍的囑托,更使將軍受到那不白之冤。”懷海冷言之語,此中盡是悲涼意味。
“將軍?”懷時與青鳳不知懷海這唐突之語所指的將軍是何人,但是通過懷海那尊敬神色,便知道此人定是戰功卓絕之人,不過懷時翻閱眾多藏於藏書台之中的竹卷,卻並未翻閱到任何關於此人的記載。
“這還需要從我懷家一族的由來說起,我懷家一族生性驍勇無當,一直負責守衛這塗山的安危,當年禹王為使塗山不再受澤國相柳蛇族之害,奮起率領塗山狐靈一族深入澤國,將相柳斬殺於禹王避水劍之下。禹王這不世戰功想必你們這輩塗山小狐早已有所耳聞,但是你們不知道,禹王之所以能夠立下這不世戰功,此中最重要的便是當年我懷家一族為了掩護禹王深入,我族統帥懷然將軍親率宗族狐靈,以宗族八百狐靈戰士的性命,拖住了前去圍救的澤國別部,這才使得禹王沒有了後顧之憂,得以全心應對眼前的相柳大軍。”悲壯之語使得青鳳與懷時都為之詫異,畢竟這段並沒有記入塗山誌之中的戰役,此中真假無人得知,但是觀懷海的神色,並不像是在說謊。
“戰事到了最危急之時,我懷氏宗族已經被前來圍救的澤國別部團團圍困於泥沼之中,縱使我塗山狐靈如何英武,也難以從中施展解數,當時又正逢懷然將軍的夫人分娩之時,懷然將軍當時可以憑借他手中神兵之威,突出重圍,將他那方分娩的小兒以及夫人送出,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是一軍統帥,他知道將軍該有如何的信仰,他不忍自行逃去,而獨留宗族同胞於這澤國之中。但是將軍又不想待他兵敗之後,那神兵落於敵手,便托付於我,讓我將這神兵帶回塗山之中,因為怕負累於我,便沒有將那方誕世的小兒托付於我。”懷海說至此時,早已是哽咽難語,不知是因為又憶起了當年戰事的慘烈,還是因為自己負了懷然的托付。
“最後,懷然將軍統禦的八百懷氏宗族親兵,悉數英勇戰死,無一人逃去,包括將軍,亦包括將軍的夫人,以及將軍那方誕世的幼子。”懷海停頓了些許,平複了心境,繼續說道:“後來,我千方百計的逃脫圍困,回到這塗山之中,但是,卻不曾想,回到塗山才是一切噩夢的開始,我得以看清,這塗山一眾掌權者,為了一己私欲,全然不顧懷然將軍奮死拖延澤國別部的目的,而是一心想要得知神兵的下落,我自知將那神兵交於他們,亦會成為他們為之搶奪的對象,這樣做並不是將軍的本意,將軍不忍此神兵落入澤國蛇族之手,隻是不希望再因其妄造更多的殺戮,殺戮於我塗山狐靈,但是落於塗山掌權者之手,隻怕所造殺戮不會比澤國蛇族的少。”
“他們自然知道神兵就藏於我身中,但是奈何就是搜不出,他們便將我困於地牢之下,當時我聽看守地牢的狐靈說,戰事已經終了,禹王斬殺了相柳,想必我塗山也不會再受蛇族所害,但是卻並搜尋不到那神兵的任何蹤跡,但是除我之外卻無人得知當日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直至後來,流幽便親自下令,將我放逐於這思悔穀之中。”懷海長歎一聲,那些難言之色隨著神情的平複再也尋不見半分。
“一個我從來都沒有想到的罪名就這樣落在了我的頭上,臨陣脫逃,隻是這樣單純的使我蒙受不白之冤也就罷了,但是我深知他們這樣做的目的,為的便是使我的所作所為影射到懷然將軍,懷然將軍當年的烈舉便全然沒有了意義,那些所做的犧牲,也就化為了泡沫,隨風而去,各散西東。”
懷時與青鳳聞言皆是大駭於形,他們沒有想到那看似平靜的塗山,實則暗藏著那麽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而這件事,想必也是其所隱藏的冰山一角。
“對了,懷海大叔,你還記得這是發生在多久之前的事情。”青鳳好似想到了些什麽,看了看懷海又看向了懷時。
“我又如何記得,畢竟,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我也早已沒有了去記時間的習慣。”畢竟懷海於這思悔穀之中麵對的是那終日如一色的光景,又怎會知道此時早已過去了數百載,懷海望著青鳳那爛漫神色,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青鳳這般對所有事物都保持著最美好的看法,但凡隻要有了心智,一切都會變的,或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發生了變化。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懷海大叔莫要擔心,畢竟終有夜盡日明的一刻到來。”青鳳撓了撓頭,有些遲疑的說道:“我隻是覺的,懷海大叔的遭遇,與懷時有些相似。”
“何出此言。”懷海聞言,方才那已經變得有些黯淡無光的眼神立時恢複了些許神采,對青鳳所言之事有了些許興致,懷海倒是要聽一聽,那所謂的相似之處。
青鳳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懷時,見到懷時並沒有反駁,遂沉下心來,說道:“我聽我姑姑講,懷時乃是女嬌尊上親自送回到塗山之中的,但是卻並沒有對任何提及關於懷時的身世,但是這樣做,懷海大叔想必也已經猜到了,畢竟此般待遇定會惹得眾人眼紅,懷時所受的冷眼與蜚語想必不會比大叔少吧。”
“你叫懷時,對嗎?”懷海隻覺得眼前那稚嫩的麵容,有著甚是深邃的眼眸,或許真的同青鳳所言,懷時所受的冷眼與蜚語想必不會比自己少。
懷時聽聞懷海低喚自己的名諱,似有幾分不悅,曾幾何時,懷時如此痛恨這個名諱,痛恨自己為何會名為懷時,痛恨女嬌尊上為何會對眾人宣稱自己是這個名諱,而不是他人的名諱,懷時從來不知家這詞是何意義,更不知親人代表著什麽,或許青鳳早已忘記,當日她那看似無心之舉的維護,使得自己避過了一場受人欺辱的災禍。
懷時頷首應允,卻並沒有作答。
“我本以為你是塗山之中剩下的懷氏靈狐宗族。”懷海的眼神逐漸變得緩和。
“塗山之中已經再無懷氏宗族,自我記事之時,塗山便再無懷氏宗族,而這塗山之中原本的懷氏宗族,好似再畏懼些什麽,不是下山隱居,便是轉投他族,偌大的塗山之中,隻剩我獨自一人,還身負這等名姓,受盡他人冷眼。”懷時眉宇之中難掩那厭惡之色,但是這八十餘載懷時是怎麽過來的,隻有他自己清楚,那些常人不得忍受之事,他全都受下了,而他人對他的好,他亦全都記得。
“你是說……”懷海愁然而笑,笑的甚是無助,“果然,流幽還是為了保全他的地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畢竟功高蓋主,而懷然所做之事卻是得以同禹王齊名的不世戰功,如若不借機打壓懷氏宗族,隻怕日後,這塗山便不由得自己說了算了,但是做的有些太過了,沒有讓懷然將軍的事跡留存於世也就罷了,流幽更深知但凡是謊言都有被揭露的一天,他為了防止這天的到來,竟然將懷氏宗族自塗山之中逐離。
“雖然那流幽老兒對你心生芥蒂,但是卻奈何你是女嬌尊上親自送回的小狐,並不敢做的太過,而這也正好給了他機會,使得他有理由將你放逐於這思悔穀之中。”懷海突然萌生出一個甚是大膽的想法,眼前所見之人,會不會是……
但是隨即懷海便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畢竟雖然自己不知自澤國一役具體過去了多久,但是卻並不會單單隻有八十載,懷時也絕非會是將軍的幼子。
雖然懷海不斷的勸慰自己,然而那如舊的相識之感卻在一點一滴的摧殘著懷海的神識,但是懷海卻依舊保持著些許清醒神識,自己的這一想法於自己一個親曆者的角度看來,如此的荒誕,畢竟自己乃是有那神兵著身,才勉強得以從重圍之中脫身而出,而懷時若是將軍的幼子,當時也隻是一個小狐而已,又得以突出重圍。
“莫非你是我懷氏宗族後人?”雖然懷海覺的自己的想法甚是不可思議,但是懷海卻想要試探一番。
“我也沒有什麽能夠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我也不想證明。”後麵一語更像是懷時為自己所找的推脫借口罷了,畢竟這世間,哪裏會有人能夠證明一些事情而不去做。相反,世間最難之事便是自證。
“你的身份也並不是無從證明,雖然這樣做有些唐突了將軍的威名,但是如若能夠證明你是我懷氏後人,那麽我這些年所受的苦楚也算值得了。”欣慰之色自懷海麵容之上浮現,畢竟懷然將軍的本意便是將那神物送回懷氏宗族手中。
“怎麽證明。”懷時聞言那臥坐於床榻之上的身軀微微向前傾了些許,將身軀坐正。
“莫急。”懷海一語言罷,將掌心伸出,口中似念動咒術,眼眸微閉。
待咒術念罷,紫色電芒自懷海掌心泛起,宛若將那九天玄雷握於掌心一般,青鳳有些驚恐的向後退了幾步,而懷時則是紋絲未動,坐於床榻之上死死的盯著懷海的掌心。
懷海忽將掌心側橫,自懷時臉龐之前劃過,懷時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之感立時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