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狐言篇 一
紂王無道,天怒人怨,武王高舉天義大纛,會同六師聯軍,趁紂王麾下精銳皆東征滯留於東南方之際,揮師襲破密須國、黎國、崇國。三役勝畢,東側後方隱患自此消除。
隨即數萬聯軍抵達孟津,東渡汜水,星夜北進,行至百泉,繼而東行。
陰雨連綿,清寒入骨,寒月之雨雖然冰冷,但是卻無法澆滅聯軍將士們的雄心鬥誌,他們妄顧生死,跟隨武王自西岐東進已有數載,為的便是得以守護家中妻兒,不再受這暴政壓迫,不再為得那果腹之食而整日討要。
曠野之上此刻頗為寂靜,眾人皆屏息而立,而眾人的目光則是一致看向一側,看向那將台之上,片刻過後,自將台之下傳來踱步之聲,聲音在這寒月的滴落聲中顯得甚是輕微。
“我等將士遵從天義,一路走來甚是艱辛,然此時正處存亡危急之秋,正值成敗二分之時,紂王無道,隻聽從妻妾之言,連倫常禮德都可拋棄,我等將士現在所要做的便是終止他繼續惑亂天下之舉,今日,我等便是要代上蒼完成對其的懲戒。”
眾聯軍聞言無不群情激奮,誓師之詞雖然已落定,但是卻如同那撼天戰鼓一般,使得眾人久久不得平靜。
然而除卻一人。
“太公。”
立於名為太公的老者身旁的一名小童,見太公聽聞武王的誓師之詞後,非但沒有半分動容之色,反而眉頭越發變得緊皺,待看向那名小童,方才凝重的神色立時不見,歸於尋常,那華發之下再也不見那緊皺的眉頭。
“何事。”聲音雖然甚是蒼老,但是如同那蒼鬆翠柏一般,給予人一種甚是有力的感覺。
“見太公似有心事,雖然有些事我並不該問。”小童天真爛漫,全然不知自此誓師之後,將要麵對的是何種血雨腥風,殊不知這短暫的寧靜過後,會發生什麽。
“隻是有些擔心一人,畢竟,她是受我所托,去做了一件事,對於我們伐商大舉甚是重要之事,方才聽聞王上所言,若是攻破朝歌,隻怕……”太公言語未盡,嘴角泛起一絲笑顏,然而正是這怪異之舉,使得小童越發在意,比較近些時日,嫌少得見太公因事發笑。
“沒事的,她若是被人擒去,待攻破朝歌,我們自會將她救出的。”小童好似被太公的笑顏所感染一般,亦露出會心一笑。
“如願吧。”
小童的笑顏,像極了當年自己初見她時,她所獨有的那種純真與隨性,隻是,待到再見之時,一切又能否如初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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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傳令的侍從此時顯得甚是慌張,謹慎緩步前行,口中依然高喚,“王上,王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何人喧嘩?何事驚慌?”聲若驚雷,王上鄭聲而立,青銅羽冠好似也因其一聲低喝而變得有些顫晃。
“回稟王上,西岐叛軍近日已至牧野,人數眾多,望……”侍從有些顫抖,畢竟紂王的殘暴亦是如雷貫耳,生怕稍有不慎便化作其暴戾脾性之下的一縷孤魂。
“人數眾多?多至幾何?”紂王將其話語打斷,言語之中盡是不屑之意,好似如同看待蚍蜉撼樹一般。
“觀叛軍規模,統禦約有四、五萬眾。”侍從好似被其威壓的氣場所震懾一般,緩緩的將頭顱低下,不敢再窺覿一眼。
“孤王麾下精兵方方初定東南夷族,孤王麾下精銳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那夷族百萬軍士輕取,此般區區五萬叛軍,朝歌城內的守軍便足以將其平定。”紂王的眼神逐漸變得陰狠,為了懷中之人,自己也要將這天下守住。
“你會一直陪著孤王的吧?”紂王的眼神緩緩移視到懷中所擁之人麵容之上,那傾城絕美的麵容僅是一望,便得以忘卻今夕何夕。
而紂王懷中所擁著的女子,卻還未從方才侍衛的話語之中緩過神來,那些該來的,終會來到,隻是,自己從來沒有想到,一切會來的如此之快,亦不知此事對於自己而言究竟是好是壞,自己有沒有完成那位大人的囑托。
但是她卻不知道,無論自己有沒有完成那位大人的囑托,自己終是不得活下去,因為自己便是其這場陰謀的見證者,更是親曆者,即便自己完成了其的囑托,其也定會想他法置自己於死地。
“妲己。”
一語名諱低語,使得名為妲己的女子緩緩回神,這陌生的名諱本不屬於自己,但是時日久了,自己也就習慣了,這些許時日,自己已經有些將那原本屬於自己的名諱給忘卻了。
“王上。”柳眉橫挑,此中盡是情波,好似這雙眸子與生俱來便有一種妖媚之色,得以令見著無不神魂顛倒。
“方才在想些什麽。”言語似有幾分不悅,但是隨即便釋然。
“妾身隻是有些恨自己不得為王上分憂。”
“哈哈哈,螳臂當車而已,無需過慮,孤王方才問你,你會一直陪著孤王的,對吧?”紂王話語之中平添了些許急切之感,好似想要立時得到回答一般。
妲己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但是什麽都不曾講出,隻是稍顯木訥的點了點頭,算是做了回應。
而這番回應,紂王自是看入眼中,然而卻沒有言語,隻是拍了拍摟在懷中的妲己,“孤王會一直陪著你的。”
自己又如何得以一直陪著他?常人百年光景,於自己而言,隻是彈指一揮而已,雖然自己刻意的接近於他,但是談及情愛,隻怕是利用之情要大於一切情感。
待這亂世終了,那位大人會不會同其所許諾的一般,賜予自己一身仙格,使得自己也得以位列仙班。
妲己緩緩將頭抬起,望著那正竭力將自己往胸口摟去之人,“王上,多加小心。”隻不過此語聲音輕幽,使得誰人都不曾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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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之上充斥著一片蕭殺之息,遠處浮動的人影,定是前來阻截的殷國前軍,僅這前軍人數差距用目測便十分明了,原本士氣高漲的聯軍,見到此等情形,軍中也很快出現了些別的聲音。
“太公。”
太公聞言回首,卻見此時武王正立於自己所在的戰車之下,太公起身行禮,“王上。”
“太公無需多理,隻是這敵軍勢眾,僅這前軍便多過我聯軍人數,不知,太公可有退敵之策。”武王此時顯得有些焦急,但是此時已至牧野,距取下朝歌城,終結紂王的治下隻有一步之遙,而這一步卻甚是艱難。
太公聞言捏須而笑,“王上何故如此氣餒,那紂王麾下精銳此時方攻克東南夷族,此時絕不會立時班師回救,而那紂王能夠如此迅速的便召集起如此規模的軍隊,也就隻有一種可能。”
太公並沒有將言語說透,好似這場戰役在聯軍踏足牧野之時,勝敗便已經明了。
武王望著成竹在胸的太公,此時也稍稍有些心安,但是心安卻並不得做退敵之策,“太公,不知何人可擔此重任,可做那先鋒之軍。”
太公如同未聞一般,右手抬起,手中隱現出一道金光,金光化作一長約三尺六寸,作二十一節的長鞭,金光爍爍,奪目之色使得他人不可逼視,“聽我號令,五百前軍,攻!”
蒼老之聲不怒而威,那五百前軍聽得號令,自陣中而出,但是令誰人都沒有想到的卻是太公所乘的四匹戰馬所拉的戰車也隨前軍一同而出,跟隨前軍一同向敵陣衝殺而去。
武王見狀連連暗語了幾聲不妙,畢竟太公此時已年過古稀,如此老邁之人,又如何能擔此先鋒之任,遂連忙下令,“眾軍隨我前去策應太公,務必保護太公安危。”
武王見太公如此年紀都可以身士卒,自己又怎可於陣中久待,遂命聯軍眾部皆上陣退敵。
太公望向身後那絕塵而出的陣列以及戰車,昭示著自己所行之策便已成功,畢竟除卻親身退敵之外,沒有他法能夠如此迅速的便將全軍的士氣都提振起來。
戰陣逐漸臨近,眼前的殷軍也得以看清,太公細看過後,又是捏須而笑道:“如吾所料。”
方才太公便在賭,賭這紂王絕不可能如此迅速便召集出第二支同其精銳部隊一樣精良的軍隊,雖說數量遠勝於聯軍,但是其質量卻不得比擬,畢竟陣前難尋見些許戰車,而觀其手中所持器械,也多是農具之類,想必定時緊急拚湊成的軍隊,而此中多半皆是戰俘或者奴隸。
此種烏合之眾又怎是裝備精良的周軍敵手,幾番戰車衝鋒,陣線便被拉扯的七零八落,而更多的則是自前線陣前逃離的殷軍,雖然其名義是殷軍,但是實際皆是他國戰俘或者奴隸,本就沒有信仰可言,此番上陣也多是迫於無奈,見得周軍勢頭正猛,勇不可當,便不做無意義的抵抗。
不多時,於後方負責督戰的朝歌城內的精兵便浮現於陣線之前,太公知道,現在才是此戰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