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界果然再次譴人尋我。
九十七年間，天界已然損失大量兵力，天帝已然退位。琊豉便是天界先鋒的十二王，已與魔界抗衡四十二年之久。
想起夢中女媧的話來，我有了一絲猶豫。琊豉會是陸陾麽，或者說，我到底該不該信梓礫也是好笑，明明果斷的我，卻每每在陸陾的事情上手忙腳亂。
隻是，如今我便是有心也是無力，中了引魂續不過十五日，身子仍舊虛的厲害，怕是連天界都進不去。
送走天界之人，我盯著天發起呆來。天界之人說，無怨傷及心脈，若是不得海界相助，怕是躲不過這場劫難。天界若落入魔界之手，免不了引起一場浩劫，海界終不得免。
無怨活不活的倒是與我無關，浩劫不浩劫的也是不打緊的，若是想拉攏我，大不可說這些五界共亡的話來，倒不如有什麽利益擺在我麵前反而實在。
如今的天界，連能揣測我心思的都沒有了麽。無怨一口咬定我便是蘇砂，人妖二界似乎有所動搖，怕是不久之後便與天界為盟。
那便是三派勢力了。雖說地界並不真心與海界聯盟，到底還是有庇魂珠作為關聯的。人界力量不大，卻人數眾多，且擅長肉搏，近距離作戰還是有一定作用的。故而天妖人三界足以壓倒式鏟滅魔界，隻是三界並不心和，終究也是應當隻能與魔界平手罷了。
成敗在於海界態度，隻是神女在海界的消息傳出，保不準會被四界聯合對抗。其他倒是無妨，魔界卻當真是令人頭疼的緊，應當說，女媧令人頭疼的緊。
我本為神，偏墮落為妖，隻是妖也好，魔也罷，便是鬼，又與神是有何不同的，不過是名號的不同罷了。比如已然為魔的女媧，除了戾氣重些，眸色盡白之外，也再無其他。
舍棄神的身份之時，總是要有一些印記的。可是我卻沒有半分變化，或者說，從在人界之時，我已是妖無疑了，便是說所謂手臂上的火凰印記，不過是我墮妖的象征。
那麽梓礫呢。他本為仙，舍了仙的身份重新辟了海界，便不為仙，不為鬼，不為人，不為妖，不為魔，也不知是什麽怪物才好。
隻是，我卻是一隻被稱作神女的妖，倒也分外稀奇。那麽梓礫，大抵還是仙體。也就是說，海界還是屬於仙族的。
梓礫一把扇子遮住大半張臉：“娘子這麽快就將他們趕了出去，也不怕與無怨鬧得不愉快。”
我抬起眼，一眸冷光：“他又不是陸陾，與我又是何幹。”
梓礫半笑著挪開扇子：“到底也是你半個父親，怎的便這般絕情。為夫也不是陸陾，也不見得你如此待我。”
梓礫自然明白我的處境，隻是我若答應助天界，以海王妃的身份，已然等於海界為天界助戰，梓礫這番話卻也不知是何意。
我微微一笑：“陛下對我自然是有些用處的。不過，陛下是何時知道我墮妖的？”之所以這般問，是覺著梓礫是知道我墮妖的。但是我資曆深厚，便是作為顰吟在天界之時，仙氣對我也造不成傷害。
可是自從我中了引魂續之後，身子虛弱，對仙神之氣格外懼怕，本應仙氣濃鬱的梓礫，卻未露出一絲仙氣。不僅如此，剛剛神使到來之時，分明也是斂了神息的，若不是梓礫，再無人有這般能力。
梓礫想了想，牙齒咬著斬妖扇，聲音不是很清楚：“那個啊……你魂息消散的時候，我將王姐的珠魂渡到了魂珠裏，還沒來得及將你的魂魄引進去，就看見你原來的身體跌落下來，與你魂魄融在一起，化作九歲女童的模樣。”
梓礫將斬妖扇拿開：“因為是沒穿衣服，所以看到了你手臂上的妖印。”
所以，事實便是，梓礫將我送往了地界，一庇魂珠為誘，將我送往天界，開始一步步謀劃恢複記憶術法的事情。而且，那年我以為見到的賜名顰吟的無怨，是梓礫所化。
難怪我身份那麽快便被無怨認出，因為他根本就不曾去過地界，怕是因著我的話又將地界徹查一番，自然很快便發現不妥。
然後雙方都上演了一出假裝自己不知道我身份的局，事實上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沒有意義的爭鬥罷了，隻是反而幫到了本該為棋子的我。
也罷也罷。
梓礫淺笑著：“我本也是想與你一並墮妖的，隻是忙著與無怨爭割領土，一時間倒也忘了這回事。如今我看，也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若為仙，反而要比為妖製得住我。梓礫打了個哈欠，半開玩笑一般：“若是沒有陸陾，砂兒會不會愛上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事實上我也不明白這般尋找陸陾是對還是錯，而且，明知道梓礫的心思，卻如此利用他。這大抵便是命定罷了，隻是我何時也學會關心別人了，或者說，梓礫與我來說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可是我卻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陸陾確實存在著，我不能作出沒有他的設想，所以這個問題，沒有答案。我緩緩低下頭，嘴角扯出一抹笑來：“若是沒有他，我會一並隨他去了。”
梓礫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逼得我看著他。他仍舊淺笑，眸子裏卻多了一些精光：“砂兒，你在動搖。還是說，你愛上我了？”
愛上他了麽？我搖搖頭。除了陸陾，現在我心中根本放不下任何人。無怨也好，梓礫也罷，都是被強行更改記憶之後的我所眷戀，與真正的我是沒有關聯的。
梓礫歎了一口氣，緩緩放下手：“如何才能讓你看到我呢？哪怕我一直在你眼前，卻也仍舊走不到你眼睛裏去。”
我從他眼睛裏看到了疲倦，似乎是長途跋涉之後仍舊看不到目的地的茫然，厭倦，不甘，還有三分暴怒。
梓礫貼在我的耳根：“或許一開始討好你便是錯的，本就該，強取強奪才對吧。”
我往後退了一步，此時的梓礫似乎分外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