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總是心煩氣燥了許多，於是便在今日重新等上長白山，望著天。長長的紫發被紅紗束著，隨風飄揚。今日的風，實在大了許多。
在天界呆了幾百年，竟將習性磨合地如此溫潤，腦子裏並沒有了與六界共亡的念頭，卻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女媧頂著與我一般的麵顏，雙眸已然盡白，站在我身後，一言不發。
陸陾從她那裏尋走了魂魄，此時的女媧，已經蘊出一魄，與陸陾再也沒有一絲關聯。可是，陸陾明明已經回來，卻終究不肯見我。
罷了罷了。七十萬年是時光，已經足夠讓他忘掉我。對於他來說，七十萬年前的時光過於短暫，以至於意識到他已經長大。說到底，他不需要我罷了。
我轉過身，女媧仍舊發著呆，眼睛盯著無盡的天際。我不知道她是否記起伏羲，從她的身影中再看不出她經曆過什麽，我想，應該是很不好的經曆，才能將單純如紙的姑娘磨礪成高高在上的神君。
很多時候，我都是看不清女媧的情緒，看不懂她要做什麽，看不清她想得到什麽。以至於她說羨慕我的時候，我感到一絲愕然。
她羨慕陸陾為我更改命格，為我犧牲自己，哪怕永生永世不得相見，我便是第一次知道伏羲的詛咒。伏羲泯滅之時我並不在場，他的詛咒我是不知道的，可是女媧知道。
伏羲詛咒我與陸陾生生世世不得相見，一旦發現陸陾轉世，他的信息便會從我腦海中消失殆盡。所以，即使我找到陸陾，也會再下一刻忘記。
到底也是算不得殘忍的，隻不過若是一遍遍尋到陸陾，然後一遍遍忘掉他罷了。終究是無礙的，知道他活著就好，認不認的卻也是無妨。隻是，我卻不會再去尋他了。
兩不相見，兩不相欠。
女媧的眸子裏沒有了生機，仿佛隻是一具屍體一般。神君墮魔遠比墮妖要可怕的厲害，越是術法高強，便越腐化的嚴重。可是九十七年的磨練，已足夠讓她修為原來的模樣。
女媧伸出一根手指，淡紫色的指甲已然黯淡無光。她笑了一笑：“其實我還是喜歡你的樣子，如今這般實在不好看。可是，越與你相近，反而越發不甘心。”
我從袖口中拿出虹雀遞與她：“便是不喜歡，大可以不必如此糟蹋自己。”
女媧卻沒有接：“也罷，便是與你一般又是如何，終究也不是你。虹雀，我也用不上了。”她的手拂過臉，滿是生機的模樣便出現在我麵前，似乎是炫耀一般：“本尊自然照顧得住自己。”
我縮回手，無奈地搖了搖頭：“並無所謂羨慕不羨慕的，伏羲為你所做，並不比陸陾為我所做少多少，他是如此愛你……”
女媧打斷我的話：“愛麽？你當真不知，還是故意笑話我罷了。他不過是愛著我身上陸陾的那一魄，與我本身又有何關聯。”
我一時無言。伏羲已去，誰都不能斷定他愛的是女媧本身，還是女媧身上陸陾的一魄。我張了張口，終於說出話來：“那麽你呢，喜歡陸陾麽？”
女媧仰天呼了一口氣：“果然是瞞不過你的。”
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想過瞞我。隻有我忘記了陸陾的存在，火凰也好，青盼也好，女媧也好，伏羲也好，對於記憶更改的我沒有必要趕盡殺絕。可是火凰動了手，女媧伏羲也動了手。
那麽，理由便隻有一個，陸陾因我而死。
卻也不知陸陾是記不記得我的。雖然女媧所言之中，陸陾已經取回自己一魄，除了附身琊豉一說之外，沒有其他跡象表明他是記得我的。而攝魂術，也並不是陸陾一個人會用的。
而且，女媧與梓礫的描述相互矛盾，自然是有誰說了謊，亦或者是，兩個都說了謊。海界，暫時不必回去了。
女媧蹲下身子，突然放聲大笑。她脆弱的模樣不禁教我想起小時候的她，剛想去安慰她，卻不想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蘇砂，怕是你千算萬算，也不曾想過，琊豉便是陸陾。”
……
實在沒有想過，女媧會說這般陰冷的笑話。我轉過身，將女媧扔到山頂，頭也不回地走了。
女媧喊住我：“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一問梓礫，他為何不告訴你陸陾還活著，又騙你去尋什麽神譴，鑄天石這些根本就不曾有過的東西！”
我停住腳步，猛地扭過頭。風太大，女媧的紫衣被風吹得淩亂：“他以為用引魂續便可以困住你見不到，卻萬萬沒料到我會在長白山遇見你，還會揭穿他的謊言。”
我歎了口氣：“你該不是跟蹤我吧？”即使為魔，這個習性到底也是不曾改變。
女媧啞口無言。
看來天魔混戰也不是多麽嚴重的事情，否則女媧也不會閑到跟蹤偷窺。梓礫的安全防護果然做的不夠，海界，果然還是要再回去一趟的。
隻可惜好好的一盤棋，就這般輕易露出了破綻。不過是想讓我與梓礫為敵，隻是我若信了女媧，定然與琊豉為伍，女媧也是占不著半分便宜的。與我說這些，卻是有何用意？而且，最不希望我找到陸陾的，似乎也是她。
如此費盡心機要我與梓礫為敵，大抵也是為了庇魂珠罷了。如此說來，地界因著庇魂珠的緣由聽命海界，若是得了庇魂珠，地界自然與魔界為盟。若果真如此，女媧所言大抵也有七分可信。
雖說不與剛中引魂續之時癱軟無力，但體力比往日明顯下降許多，剛到山腰之中已然累的抬不起步來。上山之時已經用盡全力，又不能與陰冷的女媧呆在山頂，果然走了一半就起不來了。
便找了一棵大樹坐在下麵，背靠在樹幹。陰風襲來，我抱了抱雙臂，這般條件下倒也是無可奈何。目前來看，今日是連山都下不去了。也是不知女媧是否離去，若能遇到，也可請她帶我離去。
卻是奇怪，因著引魂續的緣故，我是提不起辟魔劍的，故而今日未有任何防身之物，女媧並未對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