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鬧離婚
董珊在醫院住了三天,就堅持出院。
她沒有再回到她與喬正崇那個家,而是拖著病本去了她的那個小房子。
池月在醫院陪了她兩天,出院時,又陪她回了家。
在“亞洲五A級美人區”那個群裏,小夥伴們都笑著調侃池月,說她聰慧,早早把未來婆婆搞掂,將來嫁入喬家,可以少吃虧。
池月笑著看她們歡樂,不反駁,心裏清楚地知道,她對董珊的關心和照顧,隻是出於本意,看到董珊今天困鈍的處境,從某種意義上,她像看到了池雁,在照顧董珊的時候,有一部分情感,也是與池雁類似的。
她們都是喬瑞安事件的受害者,池月有同理心。
而且,董珊有什麽需要討好的呢?
喬正崇那天離開走後,再沒有來過醫院,喬東陽也一樣。
在喬家,董珊現在是一個尷尬的存在。
池月內心同情,但臉上並不會表現出來,她有照顧池雁的經驗,非常清楚她們需要發自內心的尊重。而尊重的本質就是不要把她們當成受害者,不要去同情和圍觀她們的傷口——
池月在董珊這個婚前的小房子居住過一段時間,熟悉這裏的環境,回來有種故地重遊的感覺,很溫暖。她把董珊扶坐在沙發上,自己就去翻冰箱,“董姨,咱們今天吃點什麽呢?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沒醫生管你,我幫你做。”
她回頭,朝董珊眨了個眼。
在醫院洗過胃,董珊休息了三天,但還需要養胃。
出院時,她被嚴格醫囑過。
沒料到池月會這麽說,董珊愣了下,突然笑了起來。
“月月,你如果是我女兒就好了。”
池月牽了牽唇角,笑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那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女兒啊?”
董珊溫柔地看著她,眼角都笑出來了皺紋,“不用折騰了。我沒什麽胃口,你想吃點什麽,就弄點什麽吧。你是年輕人,生活就該恣意一點,不用照顧我這個老年人的情緒。”
“董姨你開什麽玩笑?你哪裏老了?”池月瞪大眼睛,像聽了個笑話似的,笑吟吟道:“我就沒見過像你這個年紀還保養得這麽好的阿姨。不要說喪氣話,咱漂亮著呢,不許說老。”
池月認真哄人的時候,也是可以俏皮可愛的。
董珊被她逗得樂不可支,繼而又嚴肅起來,眉頭皺起,“你晚上不用陪東子嗎?”
“他?”池月笑了笑,搖頭,“他忙得很,不需要我陪。”
“瞎說。”董珊嗔怪地瞪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在喬東陽那裏是不受歡迎的人,不願意池月因為過來陪她而影響和喬東陽的感情,苦口婆心地說:“月月,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但是董姨真的已經沒事了。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你陪……聽話!回去陪東子吧,男人有時候心眼小得很,你給他做點好吃的,陪他說說話。這孩子麵冷心熱,好哄得很。”
池月抿住嘴兒,“哪兒好哄了?”
董珊笑著,目色沉沉,“東子是個孤獨的孩子,你在他心裏分量很重。這個節骨眼上,他比我這把老骨頭,更需要人陪。”
“喬東陽皮厚著呢……”
話未說完,董珊的電話響起。
池月適時閉嘴,董珊笑著看她一眼,把茶幾上的手機拿起來。
她低頭看一眼,皺起眉頭,笑顏一秒散去,滿眼陰霾“喂!”
“董珊——”喬正崇聲音很大,大嗓門很誇張,池月坐在旁邊也能聽見,“你怎麽出院也不告訴我?”
董珊眉頭又沉了沉,“你不是忙嘛?”
喬正崇哼了聲,語氣不好,似乎很不高興,“我忙也不能忙得這點時間都沒有吧?你哪兒去了?現在在哪兒?”
他習慣了站在自己的角度說話,也習慣了對她使用祈使句,從來沒有審視過自己的語氣是否不夠尊重。但是董珊是個人,是能體表溫度的人類,在喬正崇咄咄逼人的質問裏,她表情愈發難看。
“我在家裏。”
“家?哪個家?”喬正崇語氣很衝,顯然已經知道她不在他們那個家了。
“我自己的家裏。”董珊說得很慢,吐字清楚,說到“自己”的時候,語氣猶為沉重。
喬正崇好一會沒說話。
哪怕是再遲鈍的人,這時也能聽出她的意思了。
喬正崇對董珊的做法有些意外,但他習慣了董珊單方麵地付出與討好,當一切變得理所當然,他情感上的意識早已麻木,很難再去重新認識自己,審視彼此的定位。
他的驕傲沒有得到滿足,既無麵子又覺氣恨,聲音愈發拔高。
“你是什麽意思?”
董珊沉默。
喬正崇的聲音像低聲炮似的,沉重,駭人,她有刹那的緊繃,條件反射地害怕他,不敢反駁——
好一會,在近乎凝固的時間裏,她歎息。
“正崇,我有點累了。我想休息。”
“我在問你,回去住是個什麽意思?”
他語氣很凶,是那種典型的“夫為天”的大家長式溝通方式,把妻子當成自己領地的一個下屬,而非處於平等位置的伴侶。董珊跟他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當然知道他是個什麽脾氣,也知道再繼續說下去,那邊會發出怎樣的雷霆震怒。
但是,死過一次,她把很多東西都看淡了。
死都不怕,還怕什麽呢?
董珊幽幽一笑,捂著話筒,不好意思地瞥了池月一眼,小聲說:“我沒什麽意思,正崇,我就想一個人待著。”
“一個人待著?哼,聽你這口氣,是嫌棄我了?”
“不是。我隻是……隻是想找回我自己,做一回真正的我自己……”
“真正的自己?”喬正崇冷笑,“董珊,敢情你嫁入喬家這些年,都不是真正的自己?是我虧待了你,還是你嫁給我委屈你了?”
“……”
一句比一句問得狠。
董珊心口突突跳。
這許多年,她從無與喬正崇麵對麵硬鋼的勇氣。
“沒有。”董珊遲疑,聲音很軟,但堅持,“我不委屈,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我也不怪任何人。”
“這麽說,是我對你不好了?”
“……”董珊啞口無言。
嚴格意義上來說,喬正崇沒有對她特別不好。正如他所說,給吃給穿給錢花,物質上從沒虧待,可是她要的不是這些。人的情感奇妙而複雜,不會因為一件大事突然心死,而是在攢夠了一次次的失望後,累積成了無可挽回的傷。
“正崇,你很好,是我……沒有福氣。我不怪,不怨,但我是個人,我有對自己婚姻的看法。請你不要再逼問我了,好嗎?”
喬正崇從來沒有聽過董珊用這種語氣給他講話,這麽強硬的態度。
他在電話那頭快要氣瘋了,聲音一句比一句大,“董珊,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曾經警告過你,我不喜歡矯情的女人。這麽多年,你做得也很好。現在咱倆有什麽說什麽,你不用作給我看。如果我有什麽不對的,你說出來……”
“你沒什麽不對。”董珊耳朵邊嗡嗡作響,神情已是不耐。
要不是有池月在身邊,她必須給喬正崇留些麵子,她早就掛斷了。
她崇拜了喬正崇將近二十年,聽他的教訓也聽了近二十年,已經夠了。
夠夠的了!
“正崇,以前的那個董珊死了。服藥死的。”董珊平靜的訴說著這個改變,然後誠心地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沒有做到我曾經向你承諾的,沒有照顧好東子,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我也不應該給你們父子倆添堵。可是,我的力量太小了,我不是東子的媽媽,我把心掏給他,他也未必肯多看一眼。我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也無能為力,我現在能做的,就是平平靜靜的在自己的空間裏生活,不給你們添麻煩。就這樣到老,到死,去尋找一些被命運耽誤的人生……”
“被命運耽誤的人生?”喬正崇反問,冷笑,“董珊,我是最受不了你這些文藝說詞的。你就告訴我,你究竟被耽誤什麽了?我幫你找回來。”
董珊的眼睛裏浮上一層霧氣。
他是學工科的,她是學美術的。
婚前他說他喜歡她身上那種文藝的,溫柔的氣質,會讓人感覺踏實溫暖,有她待在身邊,突然就像又有了一個家。現在,他說這是他最受不了的。
董珊喉頭哽咽一下,慢慢說:“我想畫畫。”
“哈!”喬正崇似乎被她的說法逗笑了,“想畫畫?這就是你離開家的理由?喬家是沒地方給你畫畫了嗎?”
董珊眼圈紅著,眼淚已經有點包不住,她揉了揉眼眶,忍住沒有哭出來,但是聲音有哭腔,“是的。喬家沒有可以畫畫的地方。”
“你到底想說什麽?”喬正崇幾乎吼了起來。
董珊心裏酸啾啾的,“正崇,我們不是一路人,就像你永遠都不會明白,喬家為什麽沒有可以畫畫的地方一樣,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你的心那麽硬,二十年的時間,捂塊石頭也該暖了。”
“你需要什麽?需要什麽地方?”
“那不是一個地方。那是心,是平靜,是活下去的力量。”
“???”
話筒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董珊可以想象出喬正崇現在的表情。
他不會懂。永遠不會懂她。
可是……她不在乎了。
“就這樣吧。”董珊歎息一聲,“最近你也忙,我就不來打擾你了。等你有空,我們去民政局把婚離了吧。這樣,你我都解脫。”
“離婚,你說你要給我離婚?”
喬正崇幾乎失控般吼叫起來,震得董珊耳朵發麻。
池月坐得那麽邊,都能聽到他的咆哮。
“董珊,你再給我說一遍。說清楚!”
董珊吸口氣,淡淡說:“是的,喬正崇,我要跟你離婚。”
“你瘋了?”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麽。正崇,我什麽都沒有……我的人生過得一塌糊塗。我現在想要找回自己,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好不好?我不想傷害誰,不想傷害你,不想傷害東子,我……隻是活得了無生趣,想換個活法。”
“……董珊?究竟為什麽?”
“你能明白那種永遠看不到希望的心情嗎?深深的黑暗,沒有止境,就好像天永遠不會亮……”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不用再找借口了。你們女人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沒有別的招兒可以威脅男人了是吧?行,如你所願,離婚就離婚。下周一,民政局門口見……”
董珊胸口的鬱氣一鬆,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
“好。”
“……?你真離?”
“下周一見。”董珊掛了電話。
呆呆地看著手機許久,她心髒還在狂跳。
好一會才平複下來,她轉過頭,看著池月微笑。
“月月,讓你見笑了。”
池月彎起唇角,真誠地向她展露笑顏,“董阿姨,現在的你,好美!”
……
小房子久未住人,沒有食材,池月知道董珊不肯出門,自己擼袖子拿個購物袋就衝入了最近的超市,然後像個漢子似的提著滿滿幾口袋東西,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殺了回來——
在董珊家小區的樓下,她看到了喬東陽。
手抄在兜裏,人落在斜陽裏,正臉色複雜的看著她。
“……”
兩人對視,池月抿了抿嘴,“怎麽來也不打個電話?”
喬東陽眉頭皺了皺,走過來幫她拎東西,“怎麽買這麽多?”
池月樂得有人幫自己負重,把全部東西都遞到他的手上,甩了甩手,“董阿姨要潛心作畫,不方便出門,我就幫她多準備一些嘍。”
喬東陽抬頭看她一眼,目光有些深沉,“你和她走得太近了。”
“?”池月微怔,“怎麽了?”
喬東陽喉頭一梗,咽回了即將出口的話,“沒什麽,上去吧。”
池月心下一喜,“你也要上去?”
“不然呢?”
“噢,走吧。”
池月姑且認為喬東陽是來探望董珊的,愉快地把他帶回去,準備給董珊一個驚喜。
結果,把董珊嚇了一跳。
“東,東子,你怎麽來了?”董珊對喬正崇或許還能擺個冷臉,但麵對喬東陽是怎麽都做不出來的。她習慣了喬東陽對她的冷漠,也習慣了用一種自己理解的母親的樣子去關心他,到後麵,莫名就有點怕他了。
喬東陽嗯了聲,沒有下文。
這家夥絕壁是話題終結者。池月看看他,又看看董珊,在中間打著圓場,跑前跑後的泡了水,切了水果,將喬東陽按坐在沙發上,然後收拾食材進了廚房。
好半晌,沒有聽到外麵有聲音,她從廚房裏探了頭,發現喬東陽和董珊僵坐在沙發上,兩個人都很尷尬。
她心裏歎息一聲,笑著喊:“喬東陽,你進來幫我一下。”
董珊神經反應很快,迅速站起來,“月月,你出來陪東子聊天,我來做。”
“不用不用。喬東陽來幫我一下就好了。董姨,你身體還沒好,你休息。”池月說完,又喊了喬東陽一嗓子。
喬東陽慢慢起身,看了董珊一眼,“你坐。”
董珊正準備去廚房,被喬東陽目光一掃,悻悻坐下,“好的。你小心點啊,不要拿刀,要是不會就叫我來……”
“……”
把他當小孩子了?
喬東陽黑著臉去了廚房。
……廚房裏食材擺攤似的散了一地,他站在中間,看著池月,發現自己真的不會。
“做什麽?”
池月看他訥訥的樣子,抬抬眉,做起了總指揮,“去,幫我把菜洗一下。”
喬東陽瞥她一眼,默了兩秒,“就這麽簡單?”
“你能做更難的嗎?”
“……”
“你肯定不是為了這點小事叫我的吧?”
“怕你在外麵尷尬啊。”池月解釋完,又虎著臉,“再說了,讓你做做家務怎麽了?簡單的事配不上你智商是不是?”
“是!”
好討打啊!
池月哼哼一聲,“喬東陽,咱們現在訓練的是你的情商。”
“……”
“你看看你,怎麽這麽笨呢?喬大人,洗菜不是洗碗也不是捏菜搓菜……哦天,你把菜都搓熟了,怎麽吃啊?輕點輕點,我知道你大力士是個狠人……”
喬東陽白她一眼,不吭聲。
在喬家他一直備受寵愛,什麽時候輪得著他親自下廚?
“池小姐,這顆菜要是能說話,不定得多榮幸呢,本人平生洗的第一顆菜……”
“噗!”
他笨手笨腳的樣子,終於讓池月扳回一局,有了嘲笑他的梗。
“別嘴硬了。不行就是不行嘛。我還以為你什麽都會呢,看來,天才也會有短板。”
“君子遠庖廚!”喬東陽淡淡一歎,“人世無常啊。沒想到我喬東陽有一天會淪落到為媳婦做飯的地步。”
“什麽叫為媳婦兒做飯,這是為你媽做飯!”
池月衝口而出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喬東陽的臉,果然沉了下來,不過,他瞥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隻是低垂著眼眸,專心為她打下手,洗蔥、剝蒜,一言不發。
“喂!”池月走近,肘了肘他的胳膊,“生氣啦?我道歉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喬東陽眼皮一沉,突然撩起眉,眼睛亮晶晶望她,“但是你可以親我一下彌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