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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再次審訊

  池月在醫院躺了一天,接到申城警方的電話。


  他們很客氣地要求她,去申城的刑偵隊報道,關於朱青一案,他們需要找她了解情況。


  津門警方已經詢問過無數次的問題,檔案也已經移交到了申城,但是那邊還是需要過一遍流程,親自訊問。朱青案,池月是唯一的目擊證人。


  次日上午,池月拖著病體飛往申城。


  王雪芽、侯助理陪同,鄭西元和他們同機抵達申城,但是在申城機場就與他們分道揚鑣。


  他去了公司。


  臨行前,他走到王雪芽的身邊。


  “對不起。”


  聲音很輕。


  除了王雪芽,連池月都沒有聽見。


  王雪芽默默看他一眼,輕輕牽唇,給了他一個勉強的笑。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笑泯恩仇,但是那天在津門的一餐飯,讓他對鄭西元確實有重新的認識——他對她好,不是那種好。是她拎不清,一廂情願。他對她沒有義務和承諾,那麽,他想睡哪個女人,跟她有什麽關係?

  小女生的癡心妄想和不諳世事,不該由他買單。


  她悟了。


  也看開了。


  那個深淵裏,照見了光。


  ……


  鄭西元有司機來接,池月也有。


  是董珊自己。


  她和喬正崇已經回到申城,但是喬正崇身體不太好,董珊沒讓知道池月回申城作證的事。在這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同室操戈的戰鬥力,喬正崇暴躁抓狂,情緒很不穩定。對董珊而言,這些日子,則是風聲鶴唳般恐怖。


  去警局為喬瑞安作證的人,有兩個都是喬正崇身邊的親信。


  他們證實,當年喬東陽犯案,喬正崇私底下做了很多“功課”,比如給某某送禮,打通關節,比如指使某某做假證,並且用死來威脅喬老太太,讓她給喬正元施壓,逼迫他含淚簽下“刑事諒解書”,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瞎眼、殘廢,癡傻,陷入痛苦……


  這簡直被描述成了一出苦情劇。


  令董珊感到害怕的是,那兩個曾經都是可以在他們家裏自由出入的“自己人”。


  多年來,喬正崇把他們當親信,當兄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誰能想到……他們會在臨陣倒戈,推他們一把。


  “我連司機都不敢相信了。”董珊柔軟的肩膀,繃得筆直,她過來幫王雪芽拖行李,並不認識她,但給了她一個溫和的微笑,“你真是個好姑娘,謝謝你陪著我們家月月,共度難關。”


  池月的眼眶,突地一紅。


  差一點,淚都掉下來了。


  王雪芽也有點哭腔,很感動,“我什麽也沒有做,阿姨。你們對月月好,對月月認可,比我比她好,更重要。”


  她知道,池月心裏希望得到喬東陽父母的認可。


  董珊吸吸鼻子,輕輕攬住池月,“經了這件事,他爸爸也想開了。孩子的安全和幸福最重要。以後,他不會再管東子……隻是辛苦你了,孩子。要陪他吃苦。而且,這情形……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池月的憔悴和病態,顯而易見。


  董珊比起她來,也好不了多少。


  想必這些日子,在池月看不見的地方,喬正崇夫妻兩人也並不好受。


  喬正崇不是一個脾氣好的男人,兒子出事,兄弟反目,股市波動,公司裏人心惶惶,他要承受的壓力很大,在外麵不敢發的火,不敢宣泄的怒氣,全部隻能回家在自己女人麵前吐……


  董珊……經受的,比她更多。


  池月對這個柔軟的女人,突然刮目相看。


  “阿姨,你最辛苦。”


  董珊勾勾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們同心協力,隻要東子不坐牢,會好起來的。”


  “嗯。”


  事情的糟糕程度,池月是到了申城才發現的。


  在津門,她從網上了解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無法辨別,還可以心存幻想,可是到了申城,什麽都一清二楚。喬家長房的戰略計劃,暗地裏進行了數年,每一個步驟都想好了,包括在喬正崇身邊安插“臥底”,根本就是要弄死他們的節奏。


  反之,喬正崇多年來雖然和老大、老三明爭暗鬥,但思想意識上還是差了很多,總認為是親兄弟之間,再大的仇恨,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隻要不太過分,總是手下留情……


  他累得心力交瘁,久病不愈。


  平常那些巴結著喬家二房的人,人人自危。


  “我也能理解他們。”董珊開著車,不停歎息,“都是拖家帶口的人。他大伯下手狠,東子一旦坐牢,按爺爺的遺囑,他就失去了繼承權。奶奶是偏心長房的,到時候,我們可能什麽都沒有。在這個時候站錯了隊,可能就翻不了身……”


  池月懨懨的咳嗽兩聲。


  “喬奶奶現在什麽情況?”


  “療養院。”董珊神情倦怠,“那天摔了一跤,他大伯把她送走了,也不讓我們見……說是奶奶不想見我們。他爸回來的時候,本來是想去找奶奶求情的,結果人沒見著,還被他們奚落了一通。”


  狠。


  池月陰著臉。


  “這個大伯,可真會算計。”


  董珊歎息,“他是個喜歡下棋的人。這些年,做了個閑職,也不怎麽管公司事務,對外說是不想引起兄弟矛盾,不插手老二的管理,做個閑雲野鶴好,可現在想想,恐怕他們早就想好了。”


  池月點點頭,眯起眼揉捏著疼痛的額頭,“阿姨,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董珊說:“你問吧。”


  池月問:“當年喬東陽,為什麽要打他大哥?”


  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讓他那麽不顧手足之情,已經把人打瞎眼了,還不肯放過,一定要推下樓?

  這些天來,池月就想不通這個。


  董珊麵色一變,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好一會,她才搖頭,“我們都不知情。”


  “哦。”池月慢慢靠在椅背上,“我真的很想親口問問他。到底怎麽回事。”


  董珊沒有吭聲。


  ……


  刑偵隊。


  池月生著病,得到了一杯溫熱水。


  然後,就是長達數小時的訊問。


  在民警的詢問中,池月不得不一次次重複天蠍島上和朱青的對峙。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再撒謊——因為已經沒有意義。她告訴警察,朱青如何失心瘋的拿匕首刺她,嚷嚷著要與她同歸於盡,喬東陽又如何適時救了她。


  “有兩點,我覺得有必要說清楚。”


  池月已經從最開始的慌亂,鎮定了下來。


  “第一點,喬東陽隻是想打暈她,製止她正在實施的暴力傷害,並沒有故意殺害她的主觀故意。”


  “第二點,他不出手相助,死的就是我。法律規定,對正在進行行凶、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而采取的防衛行為,是屬於無限正當防衛的。”


  兩名審訊的民警麵麵相覷。


  “嗬,法律吃得很透嘛?”


  “我就事論事。”


  民警沒有對她的“就事論事”發表看法,而是問:“你和喬東陽什麽關係?”


  在他們麵前的卷宗裏,池月相信會有她和喬東陽關係的詳細描述。


  但是既然人家問了,她不介意再回答一次。


  “我們是情侶。”


  “有個性丨行為嗎?”


  這個問題很直白,但警官的表情很嚴肅。


  池月想了想,反問:“這個問題與案情無關吧,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我們不會問你無關的問題。”


  好吧。


  池月已經習慣了各種刁鑽的詢問。


  “有。”


  她坦然地看著民警。


  “在那天之前,喬東陽和朱青之間,有沒有私人恩怨?”


  池月搖搖頭,“沒有。”


  “沒有嗎?”民警目光微微一冷,“根據我們了解,是喬東陽將朱青做色丨情女主播的事情,發布出去的。導致朱青一度抑鬱,厭世,有自殺傾向……”


  抑鬱,厭世,有自殺傾向?

  這說的是朱青安?

  池月有點想笑。


  民警向她出示了幾張圖片。


  那是朱青發在朋友圈的個人日誌——僅她自己一人可見。


  她幾乎每天都記錄心情,在那些日子,她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抑鬱、厭世、想自殺……從這些文字上來看,半點都不誇張。


  民警收回了那幾張複製的黑白圖片,丟在桌子上,雙手一扣,嚴肅地說:“我們調查過了,是喬東陽的人工智能機器人,那個叫天狗的,發布到學校貼吧的……包括朱青和段成程的關係。”


  “……”


  警察無所不能。


  池月發現什麽都隱瞞不了。


  他們想知道的東西,都能調查出來。


  尤其這種存在明顯痕跡的事情……


  “那個時候,喬東陽是為了整我。並不是故意曝光朱青。”


  “整你?”民警意外。


  “說來話來,我們那時有些小誤會……”


  “你慢慢說。”


  池月生著病,真的沒有心力說這些。但是如果不細說,肯定是沒法交代清楚的,於是,在兩個民警的見證下,她把自己從事的兼職,認識喬東陽的前前後後,以及結怨,又回憶了一次。


  民警事先已經做個功課了。


  但是,看到這麽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親口說出成人用品……表情還是有點怪異。


  “你那個兼職收入高嗎?”一個民警突然問。


  池月愣了愣,“這個與案情有關嗎?”


  民警失笑,“沒有。”


  “那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可以。”


  沒想到這麽輕鬆過關,池月懸著的心,突然鬆開。


  因為她發現……並沒有她以為的最壞的情況發生,申城警方確實是在履行著自己法定義務。


  “警官。”池月坦然下來,說話也就懇切了很多,“喬東陽是不太喜歡朱青,但是,我們不喜歡的人多了去了,不能說,不喜歡就有殺人的動機吧?你們不能因為這樁舊怨,就判定他有殺人嫌疑。”


  “有沒有殺人嫌疑,我們會再調查。”


  民警看她一眼,帶走話題節奏,“在係統宣布你奪冠後,朱青理所當然成為《星空行者》的亞軍。就我們所知,亞軍的獎金也非常高。朱青就算嫉妒你,心裏有恨,但為了這個就殺人,甚至不惜同歸於盡……理由站不住腳,也不合常理。”


  “我也這麽認為。”池月點點頭,認真說,“在岩洞裏,我曾經這麽勸過她。”


  “她怎麽說?”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再說一遍。”


  “……”


  池月有點心累。


  “她說,是我把她拉下神壇,把她拉入地獄……大概就是女主播那件事。”


  事實上,到現在池月仍然不知道朱青的地獄在哪裏。


  可是她沒有想到,警官給了她一個驚人的答案,“你知不知道,朱青曾經遭受過性丨侵犯?”


  池月想了想,“是在她直播的時候嗎?那些觀看的,大概會有那麽幾個變態吧,這……他們你情我願,大概也算不得侵犯?”


  “不是。”警察小哥哥麵無表情,“應該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


  “?”


  應該?


  也就是說,他們也不確定?

  池月想了想,看著那幾張從朋友圈截下來打印的紙,“是她寫在裏麵的心路曆程嗎?”


  警察小哥想了想,點頭,“但沒有更具體的東西,我們調查了她的過去,沒有報警記錄。所以,很難查證。”


  怪不得……


  她是心裏有過創傷。


  所以,特別怕人家看輕她,看低她。


  可是,她……偏偏又選了一條那樣的路。


  池月不知道該說什麽,但相信了朱青在朋友圈留下的“抑鬱、厭世、自殺傾向”的心情獨白。


  “我不知道。”她坦然看著警察,“我不明白,你們問我這個的原因。”


  警察小哥笑了笑,“按你的敘述,朱青在死前的情緒非常反常,不合常理。因此我們想了解一下,你是不是知情,在言語上刺激到了她……”


  刺激她嗎?


  有說過她賣笑……


  但朱青的經曆,她是真不知情。


  “沒有。我和她的對話,能回憶起來的,我都告訴你們了。”


  “你再回憶一下,有沒有遺漏的細節……”


  審訊過程,漫長而枯燥。


  有一些問題,警察會反複詢問,從各個角度換著花樣兒的詢問。


  等池月精疲力竭的走出刑偵大隊,耳朵嗡嗡有聲,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雙腿都有些發軟了。


  生病的她,虛弱了很多,她不敢想自己當初若是這個樣子,怎麽能奪得星空冠軍——也許,是喬東陽帶走了她的精神和力氣吧。


  董珊和王雪芽在外麵等她,侯助理不知道去哪裏了。


  看到她出來,兩個人同時迎上去。


  “怎麽樣?”


  池月搖頭,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


  “就那些,我們回去再說吧。”


  按她的想法,她和王雪芽去住賓館,可是,董珊不同意,認為兩個小姑娘出去住不安全,但是如果現在把她們接到家裏,又怕她們覺得拘束不自由。


  於是董珊把她們送到了市區自己的一套住房。


  她的私產。


  池月還有些猶豫,“不太好吧,阿姨。”


  董珊很熱情,“這裏很安全,是阿姨自己的房子,和喬家沒有關係。去看看吧,肯定跟你們想象的不一樣。”


  果然不一樣。


  並不是她們以為的豪宅。


  安靜的小區,環境很好,房子不大,很幹淨,家俱不多,整整齊齊,給人一種清爽舒適的居家感。


  “我有時候心裏不舒服,就會過來坐一坐。”董珊把床上的防塵罩揭開,“今天晚上,你們先將就,明天我叫人來給你們打掃。”


  池月很不好意思,“不用了阿姨,我們自己可以……”


  王雪芽也表示自己能動手整理。


  董珊斷然拒絕,“你們好好休息,這些事情,就不要親手做了。交給阿姨。”


  “那……麻煩阿姨了。”


  “不麻煩,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


  晚上,池月和王雪芽坐在房間的地毯上,看著窗外的月光,王雪芽有些感慨,“月光光,你說,你會不會因禍得福呢?”


  “福從何來?”


  “有一個這樣好的婆婆,很令人羨慕呢。”


  池月笑了笑,沒有多說。


  “她確實很好。”


  可是……


  未來歲月那麽長,

  誰知道呢?


  ……


  喬家的事,發酵很快。


  池月被警方要求,不能離開申城,有問題要隨時去刑大報道。


  當然,就算他們不說,池月目前也不想走。


  她打聽過了,喬東陽就在申城第一人民醫院。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裏,她心底的渴望越來越無法壓製,她要見喬東陽——


  不論怎樣,要見一麵。


  她再次發消息給權少騰。她知道,他一定有辦法。


  但是,他沒有想到權少騰會那麽爽快地同意。


  “明天,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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