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出麵

  整個極樂館熊熊燃燒起來,木質結構的恢弘建築在燃燒下朝著四周伸展,像是一朵在地獄裏盛開的滅世紅蓮。


  傳聞這種紅蓮在綻放的時候,整個地獄的惡鬼都會隨之嚎叫,與蓮花共舞。


  慘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很多被汽油打濕的人瞬間化作了一道道燃燒的火炬,他們在火海裏痛苦的掙紮,發出歇斯底裏的哀嚎。


  這些人或許是富甲一方的老總,或許是國會的某位議員,又或許是某財閥董事的繼承人,也有極樂館精挑細選出來的雇傭兵與各色陪玩女,可以說,這裏的每一個人在外麵的世界都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存在,但在這裏,他們一文不值,生命賤的像一張薄紙。


  如今這一張張薄紙熊熊燃燒,很快化為了漆黑的灰燼。


  這些人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被徹底泯滅在了熾烈的火海裏。


  極樂館裏同樣火焰洶湧,到處都是毀滅。


  紅色如琉璃水晶的大理石地麵在高溫下扭曲翻卷到崩裂,像是一頭頭巨蟒在痛苦的哀嚎聲中扭斷了自己的身體,一塊塊繪有精美浮世繪的天花板從頂端簌簌墜落,那些壁畫上的莊嚴臉龐被摔得四分五裂,他們的笑容變得猙獰,扭曲如惡鬼,而很多在火焰裏痛苦掙紮的人不小心被這些板塊砸中,頓時沒了聲息。


  這裏曾經是賭客們心中的天堂,是能夠實現他們內心一切的願望,卻在這一刻淪為地獄。


  他們都在地獄的業火裏被焚燒,他們痛苦掙紮卻無能為力。


  人生的最後一刻,他們都在想些什麽呢,後悔麽,不甘麽,亦或是痛苦麽……


  又或者是他們的精神早已在這種毀滅的氛圍下變得扭曲而癲狂,甚至有一些火焰著身的賭客在火海裏跳起樂某種祭祀的舞蹈,他們一邊慘叫,一邊舞動,扭曲中又充斥著一種異樣的和諧。


  那些痛苦到極點的臉龐逐漸扭曲成一種溫馨微笑的表情,像是快要凍死的人遇到了溫暖的火光,他們迫不及待的撕開自己的衣服,想要汲取火光散發的溫暖,刻在現實中,他們撕開的卻是自身的血肉。


  人類的血肉之軀在焚燒下變得像是熟食一般,輕輕一撕,就露出了血肉下的腸道以及相互連接的器官,有些人甚至木訥的站在原地,用手指扣了扣自己心髒的位置,似乎在他的印象裏,那裏應該是跳動的才對。


  可現在卻散發出熟肉的香味,像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料理。


  放眼望去,整個極樂館裏的人都呈現一種極為詭異的狀態,他們嚎叫,他們喜樂,他們放聲歡愉,像是真正來到了極樂的世界裏。


  在這個被火焰籠罩的世界裏,他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歡喜,人世間的那些苦與難統統被他們拋之腦後,每一次呼吸都是自由的味道。


  這並不是賭客們死亡前的幻覺,而是有人刻意而為。


  從極樂館還未徹底被破壞的空調管道裏噴出霧狀的氣體,那是高濃度的致幻劑,哪怕賭客們被火焰灼燒,痛苦劇烈,一旦吸入這些致幻劑,精神意誌也會被潛意識的幻覺控製住。


  噠噠噠——


  高跟鞋輕踩地板的優雅聲傳來。


  作為這家賭場的女經理櫻井小暮神色沉靜。


  她在閃過琴乃與和紗的攻擊後,徑直登上樓梯,而在樓梯的盡頭,赫然是一道貼滿金箔的電梯。


  極樂館裏的賭客們都知道這裏有一道電梯,隻有刷卡才能開啟,而對於它的說法,可謂眾說紛紜。


  有的人說這道電梯直通極樂館的秘密金庫,那裏儲藏著數以十億記的資金,甚至黃金鑽石等昂貴的東西,是極樂館真正的大寶庫,而有的人則想入非非,認為那裏直通櫻井小暮的閨房,粉紅色的大床上鋪滿花瓣,旁邊懸掛著高開叉的浴衣,散發著幽香。


  也有的人說這道電梯直達極樂館最豪華的套房,在那裏你能夠享受到最為尊貴的待遇。


  而所謂能夠在極樂館享受到的最高待遇,那自然是實現心願的地方了,所以對於第三種說法,整個極樂館的賭客們都是心馳神往。


  畢竟能夠實現內心的願望,又會有誰不心動呢。


  叮——


  電梯門被打開。


  櫻井小暮收回暗金色的卡片,扭動著細腰,款款走進其中。


  電梯旋即上升,帶著女孩直達頂層。


  整個過程她都表現的極為沉靜,仿佛極樂館正在走向覆滅這一點跟她毫無關係。


  頂層是一間和式套房,地麵上鋪著傳統的榻榻米,櫻井小暮的神色在這一刻變得鄭重起來,她緩緩脫下高跟鞋放在房門外,又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淩亂的衣衫,而後走進了這間和式。


  室內是用簡約的白紙屏風分隔開,窗戶半敞開,依稀能夠聞到汽油的味道飄散進來,不過很快就被和式裏彌漫的雅香抵消了過去。


  白木屏風邊放著一些小機,上麵擺放著一尊白瓷花瓶,瓶裏還插著一支未綻放的桃花。


  一隻素白的手從瓶中拿起這支桃花,一手挽起青絲般的長發,一手把這支桃花當作玉簪插進去,白皙的脖頸修長如天鵝。


  那張臉龐掩映在光影中,可謂是絕代風華。


  他肩披著一件血紅色的廣袖和服,上麵點綴著一朵朵血紅色的彼岸花,現實中這種花叫做曼珠沙華,紅的就像是新流出的血,而在傳說中,彼岸花又被稱為地獄之花,這種花生長在地獄,如果凡人見到這種花,說明已經來到了地獄,那裏長滿了這種妖豔而血腥的彼岸花。


  絕代風華的身影從光影中走出,竟然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隻見他且行且舞且唱,古樸的音色響起,像是一幅斑駁的畫卷在麵前緩緩展開,男人舞動起來,腰如束素,臉龐嫵媚且清冷,這一刻讓人全然忘記了他真正的性別。


  “倦兮倦兮釵為證,天子昔年親贈,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還釵心事付臨貢,三千弱水東,雲霞又紅。


  月影兒早已消融,去路重重。來路失,回首一場空。”


  男人在燈光下揮袖曼舞,身姿曼妙,時而尊貴,時而憂傷,各種氣質在他的身上展現出來,明明男兒身卻沒有半點突兀,更像是真正的絕世舞姬在輕歌曼舞。


  櫻井小暮不由得看癡了。


  這是日本最為純正的歌舞伎,不過曲目卻是來自中國的《楊貴妃》,所以唱詞都是中文,曾經日本歌舞伎傳世名家阪東玉三郎首演了這幕劇,其中阪東玉三郎在其中飾演楊貴妃。


  櫻井小暮也曾經看過阪東玉三郎飾演的《楊貴妃》,盡管對方演繹的也非常精彩,但唯獨每次都是眼前這個男人演繹的最為傳神,讓她如癡如醉。


  仿佛那個千古前的貴妃從過去走來,對櫻井小暮如泣如訴的傾訴著曾經的輝煌與不甘。


  其實真正的歌舞伎大家都是男人出演,又被叫做女形,他們用一生的時間觀察、研究以及模仿女性,其最終目的不僅僅是模仿女性的各種微妙動作,更是要將其中的女性之魂淋漓盡致的演繹出來,形成一種水乳交融的天一境界。


  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們比女人更了解女性的美,就像是看客之人更能夠了解畫師作畫的意圖。


  櫻井小暮平時對自己的容貌身材很是自信,她有絕對的把握能夠迷倒賭場裏所有的賭客,可在這個男人麵前,她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覺得自己的美就如同灰塵般稀薄,麵前的男人比她還要明**人無數倍。


  這並非是過謙,而是內心真實的想法。


  男人的一顰一笑,甚至連女孩都要心動。


  最終男人一曲結束,發出一聲幽長的歎息。


  他緩緩合上手中折扇,桃花玉簪墜落下來,長發垂落,如黑色的瀑布傾瀉而下。


  世間再無這般絕美畫作。


  櫻井小暮恭敬的站在男人身旁沒有出聲,哪怕此刻極樂館已經變成了火海,甚至逼人的熱浪已經侵襲到了這裏。


  “攻擊已經開始了啊……”


  男人輕聲低語,語氣間沒有悲哀,卻有種淡淡的解脫。


  櫻井小暮恭敬的來到男人身後,緩緩跪下後,伸出如蔥般的十指滑向男人的後背到肩膀,為其按摩起來,“不久前蛇岐八家所有幹將及其家主聚集在家族神社召開會議,那是幾十年未曾有過的隆重大會,關乎蛇岐八家生死存亡之關鍵。


  雖然大會中沒有我們的細作探查,但從那之後,整個蛇岐八家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殺戮機器,我們很多地盤都受到攻擊而覆滅,如今這台機器的刀尖終於朝我們這裏洞穿過來,他們是抱著誓死一戰的決心。”


  女孩輕聲說。


  蛇岐八家的動作的確淩厲,如果說那些依附的其他地盤是猛鬼眾的肢體,那麽極樂館這裏無疑就是它的心髒。


  如今蛇岐八家這柄匕首直接洞穿向了猛鬼的心髒。


  “如果我是橘政宗,在家族神社的會議上,必然會說出一些誓死一戰的話來鼓舞士氣,用家族死去之人的血來撫慰他們在天之上的亡靈,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你有決心就能夠辦成的。”


  男人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似乎已經完全洞悉了蛇岐八家的動作,哪怕此刻整個極樂館都快要被付之一炬,他同樣也沒覺得自己會輸,始終有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因為他還有關鍵性的底牌。


  櫻井小暮沒有說話,其實不管猛鬼眾的結局如何,命運又如何,她都不在乎,因為她來到猛鬼眾隻是因為麵前這個男人需要,她隻會堅定的留在男人身邊。


  忽然,櫻井小暮按摩的手被男人抓住,示意讓她停手。


  男人讓櫻井小暮坐下來,男人緩緩來到她的身後,為其按摩起來。


  女孩隻覺得酥麻的感覺湧入全身。


  她的按摩手法是頂級的,卻沒有想到男人的手法更是好的出奇。


  “這段時間你也很累吧。”


  男人輕輕為女孩按摩肩頭,聲音像是春風拂過臉頰。


  櫻井小暮沒有說話。


  極樂館之所以能夠運作的這麽好,其實大多都是她的付出,如今她已經很長時間不眠不休,要不是自身龍血的支撐,她早就倒下了,不過哪怕她身心疲憊,但她卻沒有任何怨言。


  極樂館的建立是男人的手筆,是組織針對蛇岐八家的重大戰略,隻要能夠壯大,就會對日本黑道控製的博彩業進行大洗牌,蛇岐八家的利益就會受到巨大的衝擊。


  而櫻井小暮能夠讓這座極樂館壯大,對她來說就是一件無比值得的事情,因為男人會覺得她很有用,有用的人就不會被拋棄。


  “你的哥哥死了,你不難過麽?”


  男人輕聲對女孩說。


  “對於我們這種血統失控的鬼來說,早晚都會變成死侍,死亡或許才是真正的解脫吧,而且他已經擁有了一段幸福而燦爛的人生,雖然有些短暫,但也是死而無憾了。”


  “看來你很羨慕他。”


  男人的話帶著某種奇妙的旋律,櫻井小暮精神微微有些恍惚起來,不過隨後就鄭重起來。


  男人忽然粗暴的摟住櫻井小暮,將手伸進她的懷裏,然後像野獸般親吻她的嘴唇,女孩沒有驚恐,反而下意識的去迎合對方,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不過每一次男人霸道的熱吻都有種讓她窒息的感覺,她渾身發軟,仿佛如墜雲端。


  沒多久,男人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在櫻井小暮的胸口,直到片刻後才抬起頭來,目光裏滿是深沉。


  “既然閣下已經來了,為什麽不出麵一見呢?”


  男人轉過頭,目光看向一側屏風。


  準確來說是屏風後的存在。


  哧——


  鑲著金線的屏風被長刀斜切而開。


  一個神情冷峻的男孩出現在屏風之後。


  “你先退下吧,阻止其他人攻上來,接下來是屬於我的戰鬥。”男人深深的看了出現的男孩一眼,沒有轉身,對著身旁的女孩說。


  “是。”


  櫻井小暮躬身說道。


  她知道,男人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可改變。


  不過在櫻井小暮離開的時候,男人給了她一個檀木盒子,裏麵整齊的排放著彩虹般的針劑,在燈光下閃爍著唯美的光澤。


  櫻井小暮接過木盒,然後將其緊緊攥在手裏,轉身離開了這間和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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