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北冥淵道別

  蘇酥入宮的第二日,消息便走漏了,滿東陵上下都在傳,陵安王妃夜會相府公子,王爺一怒之下將公子誅殺,引起朝堂上下不滿之說。


  市井之人大多對前半闕感興趣,這種皇家情事秘聞,更是在茶餘飯後被傳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造謠者是親眼所見一般。


  大清早,陽光明媚,院內除了犄角旮旯還有片片的水漬,一片被衝刷幹淨的氣象。隻是在寢殿門口,有個素衣女子,不著胭脂水粉,也未曾有半點珠釵環翠裝點,一臉倦容的跪坐在青石板地麵上。


  陵慕軒推門出來,後麵跟著哈欠連天的蘇酥,下人通報說,張側妃半夜三更就來跪著了。


  陵慕軒眼角一凜,“你在此跪了一夜?”


  “王爺,蘇側妃殺我家弟一事,還請您給個說法!”張婉月悲戚萬分,兩隻大大的杏眼裏沁滿了淚。


  “我昨日見過令尊,他已同意將此事全權交給大理寺查辦,待本王查清,會告知你的。”陵慕軒抿了抿唇角,看向地上的女子。


  張婉月眼裏閃過一抹狠絕,伸出一根塗著紅蔻丹的細瘦手指指著蘇酥,一字一頓的說道::“王爺,您敢說您絕不會包庇這個殺人凶手嗎?”


  “什麽殺人凶手,不要把外頭那些道聽途說的閑話當做真相。”陵慕軒麵色一頓,認真的說。


  張婉月挑了挑眉冷笑了聲“哼,道聽途說,那一夜蘇側妃人在何處自己應該心中有數吧,一副青樓女子打扮的跑回王府,是當我們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嗎?”


  “不得胡言!”陵慕軒怒言。


  “哈…王爺你生氣了,為這一個不貞潔的下賤婢女,你對我動怒!”張婉月緩緩起身,直視這陵慕軒的眼睛調笑道。


  一直在陵慕軒身後沉默不語的蘇酥突然上前兩步開口道:“張婉月,你弟弟死了你難過我理解你,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你弟弟,都是被人設計了,說白了,就是想挑起相府和王府的對立,咱倆的事情能不能先放放,等王爺查明了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張婉月聞言回身怒視著蘇酥,眼底一片狠絕,冷笑道:“被設計?難道不是想故技重施?你先前在金鱗閣不就用過這招了嗎?勾引男人然後敲詐銀兩,可憐我那弟弟,在同一個女人身上跌倒兩回!”


  陵慕軒終是好脾氣也被消磨殆盡,厲聲嗬斥匆匆趕來的春娟:“你是如何看護主子的,自己下去領杖責三十,扶你家小姐回去好生休養,若是再在王府裏惹事生非,你們主仆二人就回相府思過吧。”


  “是…王爺。”春娟嚇得忙從地上哆哆嗦嗦起來的將張婉月拉扯走。


  等她倆走遠,蘇酥才上前貼心的給陵慕軒理了理衣領道“王爺,您不必對她發這麽大的火,親人驟然離去,換誰心裏都不好受。”


  陵慕軒歎了口氣,收斂眉眼,又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本王知道,但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蘇酥輕笑道:“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那本王走了,大理寺還有一堆事兒。你在家萬事小心,我把臨風留給你吧,有他在我放心些…”陵慕軒不安的叮囑道。


  蘇酥寵溺的仰起臉笑的眉眼彎彎“好…都聽你的,方才還是小孩子,現下又成了副老母親模樣。”


  送別了陵慕軒,蘇酥打算聽陵慕軒的話帶著香菱和臨風待在王府哪兒也不去。


  但是往往事與願違,她安心靜坐在家中,麻煩卻反而找上門來。


  半夜時分,有人持著一封密函送到王府,還指名道姓的要交給蘇側妃,臨風排查來人身份,竟隻是個街邊的販夫走卒,說是有個出手闊綽的公子給了兩個金錠子,讓他務必送到。


  蘇酥打開一看,竟是這些年禮部侍郎向丞相極其黨羽行賄的明細。


  “如果這些東西被送到大理寺,丞相府樹大招風,牆倒眾人推,屆時他唯一能求的,便隻有張文皓冤案的主謀。”蘇酥神色篤定,將證據放在臨風手裏。


  “王妃,我們何時將證據送到大理寺?”


  “不急。”


  蘇酥行到窗邊,天色隱隱泛白,晨曦微明,破曉之光劃破蒼穹,落在院子裏。


  秋高氣爽,陵安王府後山的楓林數裏金黃,秋葉落在地上蓋成厚厚一層。


  蘇酥翹腿躺在楓葉上,閉眼養神,聽到走近的腳步聲,睜眼…北冥淵一身暗紫色長袍,靠在不遠處的歪脖子樹上,眯著一雙桃花眼看她的模樣,很是煞風景。


  蘇酥懶得瞅他,眼下她毫無證據指控他,也深知附近都是陵慕軒的暗衛,他不會在王府動她一根汗毛:“二皇子什麽時候也學會了偷偷摸摸?”


  北冥淵低沉的聲音傳來:“在下初入王府,便是在此地與你相遇攀談的。”


  蘇酥眉毛微挑,沒有出聲,北冥淵緩緩開口:“蘇姑娘,我就要回北境了……”


  “那又如何。”蘇酥朝他望去,嘴角勾起,眼底諱莫難辨,竟有涼薄之意:“與我何幹?”


  半晌無言,北冥淵垂眼,打趣道:“你可有興趣同我一起,到那時,你便是北境太子妃,未來的後宮之主。”


  蘇酥冷笑垂眸道:“我看這天色陰沉馬上就要下雨了,二皇子好走不送。”說罷,竟真的有轟隆雷聲,雨絲銀針般撒下。


  北冥淵自嘲的笑了笑,轉身朝山下走去,行了幾步回轉頭。


  蘇酥站在巨石上,雨水自她衣袍上滑落,瞬間被蒸發,不濕一分。


  墨黑長發,白衣曲裾,雨霧中,身姿皎皎如明月。


  北冥淵嘴角輕抿,露出笑意。


  臨風匆匆趕到,手裏拿了把靛青色油紙傘,麵色緊張的遞給蘇酥道:“王妃,方才有人闖進王府了。”


  蘇酥眉目舒展,歎了口氣說道“是北冥淵,他剛來見我了。”


  “什麽!”臨風神色一凜,作勢就要追,

  蘇酥神色淡淡:“別追了,他說是來告別的,他馬上要回北境了,送我回寢殿吧。”


  “是,”臨風恭敬道。


  坐在案幾邊,蘇酥腦子裏都是北冥淵方才雨中離去的模樣,一愣,垂眼,看著膝上倒蓋的話本,歎了口氣,扔到一旁。


  北冥淵,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未及感慨完,她一晃神,手裏端著的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在深夜格外清晰。


  蘇酥抬眼,望向窗外被黑暗吞噬的夜空,地麵蔓延的茶漬倒映出她模糊的麵容。夜晚的寢殿安靜而冰冷,她神情恍惚,看著自己蒼白的臉,就好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和……那個窒息的夜晚,北冥淵的到來,帶給她的似乎都是噩夢般的經曆。


  從金鱗閣到陵安王府,長長的街道,曲折的小巷。那一晚不知為何,東陵城好像突然空寂下來,她數不清自己在雨中中跌倒過多少次,隻記得金鱗閣守衛森嚴,她情急之下翻窗才悄悄跑了出去,逃跑時嚇得渾身發抖,還是在黑暗中不敢停下腳步。


  後來,她一直想,若是那晚沒有逃出來,她這一生,是不是便會再也見不到陵慕軒了。


  困在思緒裏無法自拔,她竟合衣在書案上睡了一宿,直到晨曦初明,天色漸漸泛白之時,聽到香菱推門而入的驚呼聲。


  “天呐,你就這樣睡了一夜嗎?”


  蘇酥微睜開眼,扯了扯嘴角,脖頸處傳來的劇痛疼的她皺了皺眉,陵慕軒一夜未歸,看來大理寺的確事務繁多,他應是已經一天一夜未合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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