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______淳於亮之死——你真殘忍
聽到薛紫的聲音,病床上的淳於亮費力地想要抬頭。
他身邊的護士連忙扶起了他,不讓口邊的氧氣罩脫掉。
淳於亮吃力的望著自己的兄長,仿佛有什麽話要說。
淳於家的長公子握緊了弟弟冰涼的手,然後歎了口氣,示意眾人出去。他知道,以前的淳於亮,那個曾經對著他綻開開心笑容的淳於亮;那個發生巨變後再不肯多說一個字的淳於亮。
那個自小就被送到國外,十幾年不肯回家的淳於亮。那個靠自己找工的頑強生活的淳於亮。那個說著淳於家不管自己的事的淳於亮,那個一看到自己受傷就發狂了一般的淳於亮,那個十多年來第一次神采飛揚的淳於亮,都將永遠定格在過去的記憶中。
眼前的淳於亮,已經有了愛人,已經有了家,那三支的續命針,也隻為了那個女子而打,也隻為她能活下去,也隻為她的以後不受淳於亮家族的傷害……
什麽時候開始?他的一生,已經完全屬於那個女子了?他的世界,被那個女子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望著弟弟俊朗去毫無血色的五官,眼中有什麽東西湧出。他握緊弟弟的手,喃喃了句:“亮,我會保護那個女子,會讓她,還有BB好好地生活下去。”
淳於亮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若有了大哥的保護,薛紫才可以更好地生活。雖說,在之後的一段日子,她會難過一點……
隻是,薛紫,你怎麽還沒有來?若你再不來,我就要撐不下去了……
眼皮開始沉重,他真的想永遠睡去,可是有一個聲音在叮嚀,一定不能睡啊,若就此看不到薛紫,那麽,她一定會活不下去。
一定要讓她好好地活著,一定要讓莫言親口答應自己會照顧她……
薛紫,薛紫……仿佛為了迎合他的想法,走廊裏,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還有莫言的叮囑聲:“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慢一點?若給亮看到你這個樣子,他還不得敲我的頭?”
淳於亮毫無血色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微弱的笑:薛紫,我的妻……
病房的門,是被薛紫毫不禮貌地推開的。她喘著粗氣,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淳於亮的麵前,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淳於亮,你可不能有事,若你都不要我的,我怕我會活不下去。”
淳於亮吃力地伸手,想要握住薛紫的手。可是,已油盡燈枯的他,隻伸到一半卻再沒有一絲力氣。
薛紫握住了淳於亮的手,任淚水劃過麵頰,抽泣著說道:“你不會丟下我的,是吧?”
淳於亮望了一眼莫言。
莫言俯下身來,聽到淳於亮在低低地說道什麽。他一邊點頭,一邊開始複述:“薛紫,結婚證我已經辦好了,隻是缺少一張照片,希望你能補上去。答應我幾件事,一:好好地活著,二,若BB出世,就讓他隨姓淳於,叫淳於望。第三,絕對不能說出BB是別人的這一類的話……第四,絕對不準死,還有就是,他愛你……”
一番話說完,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然後,他的嘴唇又動了一下。莫言點頭:“你放心,我會陪著薛紫,永遠……”
“我也愛你……”看到淳於亮在交待著遺言,薛紫直直地望著他,生怕一個眨眼,就不見了他的影子。她喃喃:“淳於亮,我愛你,所以,不要這麽殘忍……”
然而,淳於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作了一個想要擁抱的手勢,薛紫上前,緊緊地抱住那個愛她至深的男子,輕輕地吻著他的額頭。
淳於亮費力地摘下氧氣罩,吃力地吐出了兩個字:“活著……”
薛紫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唇印在他冰涼的唇上,大哭道:“淳於亮……”
撫在薛紫小肚上的手,無聲地垂下,淳於亮終於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薛紫隻動了一下,就無聲地昏了過去。
淳於亮,你真殘忍……
昏了再醒,醒了再昏,接下來的日子,薛紫固執地坐在淳於亮的麵前,一動也不肯動。
他睡得很安寧,甚至還有一抹笑在唇邊,幸福的滿足,和不舍得。薛紫就這樣看著他,不吃,也不睡,不動,也不說話。
淳於夫人來了,淳於老爺子來了,淳於家的二公子來了,淳於亮的朋友來了,然而不論是誰,都不能薛紫看上一眼。
她的眼裏,仿佛隻在淳於亮,仿佛隻有靜靜地睡在麵前的男子。
因為要保存屍體的原因,空調的溫度開得很低,四周還放滿了冰袋。薛紫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那裏,兩天都沒有動一下。
莫言就坐在她的身後,他不停地勸慰著她,想讓她吃點東西,想讓她睡一下。可是,仿佛石化了一般的薛紫,閉合了全身的一切感知,就連莫言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
那一個星期時間,她完全靠打點滴生活。
淳於家有的是錢,並不在乎她怎樣糟蹋自己,因為,隻要她一息尚存,他們都有辦法救的活她,雖說,真正應該救活的人,已經永遠地離去了……
淳於老爺子恨這個女子,可一看到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又不知從何恨起。他望望木僵了一般的薛紫,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率先離去了。
這個女子雖說有著如此不堪的過去,雖說曾經是東林鈺的女人,可是看到她如此不休不眠地坐在淳於亮的身邊,所有的人,開始無話可說。當然,這些和淳於良的維護是離不開的。也因為,淳於家已經失去了一個淳於亮,再也失去不起淳於良……
要知道,自從十三歲開始,淳於家就永遠地失去了淳於亮,而今的徹底失去,家裏人也隻當他是一種解脫,所以,薛紫並未受到過分的苛責。
在淳於亮的靈前,淳於良表示,他會接納薛紫和她的BB,會令她在淳於亮有一立足之地。聽到這句話,莫言才鬆了口氣。
薛紫,你得感激淳於亮,你得好好地活下去。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莫言終於忍不住了。
他一把抱過薛紫向事先準備好的房間走去。薛紫沒有掙紮,甚至沒有動一下,她隻是任由莫言擺布,任由他抱著她走來走去。
“薛紫,你聽我說,亮他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永遠都會守護著你……可是你這樣,是否不想他安息?還想他和以前一樣,為你擔心為你心痛?薛紫,你太自私……”
薛紫不動,也不說話。
莫言的眼睛是血給的,他咆哮道:“薛紫,亮他幫你的BB起了名字,承認了他的存在,那麽,我想問你,是否你連BB都不想要了,連他最後的囑咐也不想聽了?是否還要他傷心難過?薛紫,你若這樣,亮他不得心痛死?”
“莫言,莫言……”聽著莫言咆哮一般的話,薛紫的神智終於被拉了回來。她怔怔地望著這個神情憔悴的男子,有淚水終於滑落。
她的手撫在心口:“痛,我這裏,好痛!爸媽不要我了,薛藍不要我的,就連淳於亮也不要我了……這世上,唯有他對我最好,所以,我不要活了,我要帶著BB和他一起去……”
薛紫的眼睛,是呆滯的,神情是麻木的。她望著莫言,卻又仿佛透過他望到了不知休息的彼岸,眼裏,是說不出的憧憬和難受:“我去找他……我去找他……”
“薛紫,你忘記亮說過什麽話了嗎?活著,活著知道嗎?”有淚水從莫言的眼角滑出,那個一向什麽都不在乎的莫言,第一次在薛紫的麵前,流露出憤懣的表情:“隻有你一個人傷心嗎?薛紫?我不難受嗎?淳於家的每一個人不難受嗎?你如此自私,完全忽視淳於亮的話,若真想死,若真不想聽他的話,也由得你去……”
莫言恨恨地放開冥頑不靈的薛紫,恨恨地向外走去:“去死吧,都去死吧,你若死了,我也不需要再聽淳於亮的話……”
莫言恨恨地摔門而去,隻留薛紫一個人在靜靜的空間。她的手茫然不知所措地伸出,微笑著喃喃:“淳於亮,等著我去找你……”
薛紫最終沒有能去找淳於亮,因為莫言回來了,他將薛紫送到了醫院。
再醒來的薛紫,隻是哭,隻是哭,為什麽,該死的她,始終不能死去?而不該死的淳於亮,隻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聽著薛紫……”莫言的聲音是沙啞的,他坐在薛紫的麵前,用血給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她:“這話我隻說一次,淳於亮今天下葬……你可以選擇繼續在病床上消沉,也可以選擇現在從病床上爬起來去送他最後一程……畢竟,你才是他認可的淳於家三少奶……”
三少奶幾個字灼痛了薛紫。她茫然在望著莫言,根本就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莫言深深吸了口氣,煩燥地說道:“你整整躺了三天,這三天都沒有去看亮,他那麽多心,一定會生氣。而我,薛紫,我終於明白,若陪在你的身邊,大家都隻會痛苦,所以,淳於亮的葬禮一完成,我就會離開這裏……”
連莫言都要走了嗎?
薛紫的臉色驀地變得煞白,失去了淳於亮,難道又要失去莫言?
她一把抓住莫言的手:“不要走……你忘記了他的話了嗎?”是淳於亮交待要好好地陪的她的不是嗎?淳於亮沒有了,莫言也沒有了,她還要靠什麽活下去?
然而,莫言卻甩開了她的手:“我記得有什麽用?你呢?你可記得他的話?他要你好好地對待你們的BB,他要你好好地活下去……你有做到嗎?”
“薛紫……”莫言悲哀地望著薛紫:“答應他的話,我做不做得到並沒有什麽關係,可你一定要做到啊……他那麽愛你,你就忍心站他失望?”
是啊,他那麽愛你,你就忍心他失望?可是一想到那個名字,薛紫就沒有辦法呼吸,她用力抱住了頭,是啊,怎麽能再讓淳於亮失望?
怎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