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

  （二）


  晨風悠悠，晨光邈邈。


  隻聽青末叟道：


  “身懷五輪神力之人，其修行不在一朝一夕，也不在一板一眼。”


  青末叟環視四周，雙目如炬，幽幽眼波，柔和似春風，剛毅如磐石。


  他把這目光落於安歸雲身上，頓時，安歸雲感覺體內吹起一股暖暖微風。


  “忘塵寺，乃紅塵之外，寺中之寺。”


  “無有束縛，百無禁忌，百事隨緣，隻須依從真心。”


  這就是寺中所有的規矩，早課便由此開始。


  一枯一榮皆塵眼，一悲一喜皆心火。


  百無禁忌，百事隨緣。


  安歸雲等人，可以聽經，也可以誦經，甚至就躺在那樹根之下，在青青草地上伸懶腰，看著藍天白雲，發發傻呆，也都是修行。


  如此一來，聽風望雲，賞月觀花，朝吟禪詩，暮品新茶，醇酒醉影，清茶淡月，安歸雲一一試過。


  其他幾位覺者，也大抵如此——許多時候，與其說他們在修行，倒不如說他們是在隨心休憩更適合。


  然而，院子裏，總有一個頂禮虔敬之人——盡管青末叟隻是個外編弟子，日日早課，他都虔誠誦經。


  “又見離欲，常處空閑，深修禪定，得五神通。”


  “又見法師，安禪合掌，以千萬偈，讚諸法王。”


  “複見法師，智深誌固，能問諸佛，聞悉受持。”


  “又見佛子，定慧具足，……”


  如此經文，似有神力，它可以令人忘記，忘記塵世裏的一切。


  花隨緣而開，花隨緣而落，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塵世之中，又有哪般須記得，哪般須忘懷。


  日日修行，安歸雲等人，便也像像出家人那樣，癡醉於境界的提升，專注於五輪的升華。


  於塵世中，忘記塵緣，於塵寺中，忘記萬物。


  每每早課，日日聽經，深修禪定，時光如水，便在這樣那樣的刹那裏流淌著。


  轉眼就是秋深，當秋風穿過庭院，黃葉紛紛飄落，天光映下斑斕。


  轉念就是冬來，當冬雪漫舞山林，浮世寂靜成霜，茶盞溫暖手心。


  轉頭已是春歸，當春水起伏淺緩，微雨輕擊樹梢，四時悄然流轉。


  在如此境界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忘記——忘記原本就是一種修行。


  出家以來，安歸雲心中，原本深藏的心潮，難平之意，化為止水。


  忘了塵緣，忘了為何出家，忘了忘記本身。


  覺者亦如僧人。


  早課之後，便是過堂，也就是早齋。


  午時過堂，也就是午齋。


  晚上是沒有齋食的，“過午不食”，即便隻算得半個出家人，在寺中生活，也要遵從。


  閑暇時，安歸雲等幾位覺者，或在寮屋中念經休憩，或去娑婆園吐納真氣——以此提升五輪。


  出家修行的日子，自是簡單，卻並非兩點一線。


  除菩提居、娑婆園、鍾鼓樓外，忘塵寺種，還有一間偌大的藏經閣，據聞，那裏的藏經，浩如煙海，幾乎囊括了世間所有的經著，甚至有些經著，根本不是人間之物。


  安歸雲也是從青末叟那裏得知藏經閣一事，之後，他便請表，願往藏經閣灑掃一番，拾集納具，將經文分門別類。


  “可是……藏經閣已經有百餘年，無人灑掃收納了喔。”


  青末叟倒吃了一驚，竟有人願往忘塵寺灑掃收納，就連青末叟也對此事，不抱任何期許。


  之後，安歸雲第一次走進藏經閣，就大吃一驚！

  隻見偌大的藏經閣，淩亂不堪，如同有人在其中大戰過數番。


  藏經閣的鬆木地板上，落滿了百樣經卷，書幾歪倒，木櫃攤倒，處處落著厚厚的灰塵，經卷散落一地，經卷之上，再層層地堆疊著經卷，一直堆成一座座高高的小山。


  “如此看來……確是百餘年來無人灑掃收納了。”安歸雲暗歎一口氣道。


  拾集納具，恭謹慎重，安歸雲常須踮起腳尖，從經卷和木幾之間的空隙裏，小心穿行。


  拾掇經卷，他一一讀過經卷，再一一歸類而放，諸多經卷以梵文，悉曇文寫成，甚至偶有經文以非人間之文寫成，但安歸雲仿佛天生就識得這些經文，一一讀來，未有不識。


  灑室掃幾，所作之事看似繁重，卻也有諸多驚喜，隻因藏經閣中的每一卷經，都帶著無窮的神力。


  一日，當安歸雲拾掇到勉強可以通行時，他在藏經閣後麵的一塊空地板上，找到一卷單獨放著的陀羅尼經，乃是《不動明王火界咒》。


  安歸雲便跪坐於地，小聲讀經，念完後，竟發現手掌上閃現出藍光的細絲，細細的南明離火從掌著湧起，由經文操控後，他原本那不具形狀姿態的南明離火，漸漸地，可以化聚為不同的形狀。


  如此經文，安歸雲不敢在藏經閣中修習，若是將藏經閣燒起來，那可大大不妙了，便隻好到寺後空地修習。


  另一日，在一處堆積如山的經文“山巔”，安歸雲又拾得一卷陀羅尼經，乃是《不動明王大摧障咒》，待他小聲念完，驀地，平地掀起三尺氣浪，竟把整座經卷堆積的小山掀翻，還把之前三四天拾掇好的經卷和書幾衝散。


  如此一來，安歸雲總算明了，為何百餘年來都無人拾掇藏經閣，隻因藏經閣中的每卷經文，都蘊含著無窮神力，或是凝聚與轉化五輪地水火風，或是汲引其力，移方百物。


  再加上，覺者本就世間罕有，寺中僧人一直很少罷。


  在那之後，安歸雲便默默將習得的經卷默記下來，再到寺後空地裏去修習。


  數月以來，安歸雲在經卷和書幾之間拾掇穿行，一一地把那些經卷讀過，再將同類的歸於一處，他又對經文咒術過目不忘，很快就熟背各類經文。


  “藏經閣拾掇一事如何了？”在一次過堂之後，青末叟這樣問安歸雲。


  “已經都拾集納具，歸門別類妥當了。”


  “哦？”青末叟大吃一驚，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將此事完成。


  “那麽，你是按何等法則歸門別類的？”


  “自然是按照經卷所含的神力大小進行歸類。”安歸雲在心中默道，他自然不會這樣說出口。


  “是依照經文的種類，人物事跡、生靈筆記、經修雜談、年鑒日誌，各自分類，經卷與陀羅尼分別歸置，咒文再依梵文，悉曇文，神文分門別類。”安歸雲微微一笑，如此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