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隨水月半悲歡
（三）
所講之事，乃是這支九鸞釵的來曆。
一切還要從這小白馬寺的來曆講起。
數百年前，兩漢時期，永平七年，也就是公元65年。
時間是入冬後不久。
夜裏，長天曆曆，星如白石。
當時的皇帝乃是漢明帝劉莊，就在那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在他的夢中，有一位頭頂散著金光的僧人從西天飛來。
因這個夢，漢明帝便遣人去西方世界，那應該是華夏之人第一次取經，取回佛經後，漢明帝便命人在洛陽城西雍門外三裏處，禦道北興建僧廟，乃是中國的第一座僧廟，其名為“白馬寺”。
白馬寺的藏經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四十二章經》。
以上內容均有曆史記載。
在慧皎法師的《高僧傳》卷第一載中提到：“漢永平中，明皇帝夜夢金人飛空而至。”
而在《佛祖統紀》也記錄了相關事宜，即漢明帝於永平七年夢到金人，遣人前往西方取經，取經隊於永平十年回到洛陽，之後便修建白馬寺。
現在我們要說的事，就發生在那個夜裏。
就在漢明帝夢見金光僧人的那個夜裏，便真的有一道微光劃過漫漫天河，落入了石首山的山腰。
關於這道微光，一時間眾說紛紜……
有人說，那是麻姑和織女下棋時，落下的一枚棋子。
也有人說，那是佛前蓮燈上，濺出的一點燈油。
還有人說，那是千手觀音手上，所持的月光摩尼珠。
不管如何，這道微光降落下來，還在地上砸出一道又細又長的深坑。
自然也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甚至毀壞了周邊一小片樹木。
但此處，遠離當時的都城洛陽，山高水遠，竟無人在意。
直到五年之後，有人去那道光落下來的地方，無意中看到，那道星石砸出的深坑裏竟積滿了清澈的泉水。
那水無論春夏秋冬，皆冰涼澄澈，倒映著月色，仿佛並非人間之水。
於是，才有人稟報了朝廷，便在此處也修建了一所小小的僧廟，因那道光降落之夜，與白馬寺頗有些淵源，便取名為“小白馬寺”。
之後，寺裏還把那道深坑修成一口石井。
說起來，這道落入石首山，又鬧出了不小動靜的微光，乃是一顆彗星的殘片，也就是那塊萬年不化的冰晶。
透明的冰晶，隱在澄澈的泉水之中，幾乎沒人能夠發覺。
既然是僧廟，自然少不了念經和許願。
那塊冰晶藏在井中，日日聽著經文，又聽眾人許願，還常常聽人說起“有求必應”之類的話。
慢慢地，那塊冰晶便擁有了靈性，它的第一個意識，便是要“有求必應”。
更何況，它清澈無塵，能洞悉人心。
就這樣，那塊冰晶白日聽經，夜晚映月，經過了四百多年，時間來到了南齊年間。
大概那冰晶積累了足夠的神識，成了氣候，便開始顯聖。
最先發現這件事的，乃是一群前來拜佛的書生。
那人群中有一名姓秦的書生。
此時，他正被三五個同齡人圍住。
“秦時，我就不信……你真的對女人一點欲望都沒有。”
書生名叫秦時，取字或許來自於那首詩。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裏長征人未還。
名字頗有兵戎滄桑之感。
“說了沒有嘛，我心中隻有聖賢書。”
“那好，這寺裏正好有口井，菩薩麵前，你便對著這口井說……”
“說什麽？”
“你就說，我願將我內心所欲之物展露，請菩薩在那井口明示……”
這其實，僅僅隻是一個捉弄人的玩笑。
然而秦時是一個倔書生，他便當真地走到井口邊，說了那樣的話。
此刻，正值冬去春歸之時。
漫漫落花解落雪，淙淙春水浸春雲。
薄薄的春霧彌漫在無盡的春風中。
秦時的話剛說完，刹那之間，院中原本的菩提樹隱去了，春草與廟屋也不見了蹤影。
瀲灩如潮的春色，在馬蹄聲中散作煙塵，金戈鐵馬映照在那片春霧中，盈滿整個庭院，甚至連兵器碰觸的琅琅之聲，激越的打殺聲，呐喊聲也響徹在庭院中。
四周的景物，被這樣一片幻相所籠罩。
那位名叫秦時的書生，竟在那片幻相裏樂得合不攏嘴。
不必隱瞞……什麽隻愛聖賢書，他其實是一名武癡。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隻是在父母的安排下，選擇了書生的身份。
可他內心真正的願望，其實是到戰場上，以一名威武的軍士身份，熱血拚殺一番。
幻相中的秦時頭戴兜鍪，身著明光鎧，手握三尺鐵環刀。
角鼓聲聲，刀光劍影，秦時揮舞著鐵環刀從成群的敵人身側殺過，流血漂櫓，不斷有濡熱的液體從空氣中飛過，落入秦時的眼瞼，天地間氤氳成一片嫣紅，那是血的顏色。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殘陽掛於天際時，一支利箭從背後飛來，劃破明光鎧，刺穿了秦時的身體，生命快速流逝……
在那幻相中，也能體驗到生與死，仿佛自己親身經曆一般。
恍若生命將盡，秦時憶起小時候母親雙手捧來的飯菜，家門口那一彎柳梢上的月牙，潺潺溪流上的青萍正在遠去……
恍惚中，秦時聽見有人在喊他……
“這是……幻相？”
“是幻術嗎……？”
“是菩薩顯願了啊！”
“菩薩顯願！”
“秦時，秦時。”
“他怎麽了……嚇傻了嗎？”
“可別說他了，就連咱們……不也都嚇傻了！”
直到秦時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小白馬寺的庭院中，金戈鐵馬的幻相早已散去，他的身前乃是那口井。
或許人的一生中，大多數的願望都難以實現，那些願望，哪怕隻是倒映在茫茫水霧中，鏡花水月一番，已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之後，那口井名聲大噪，被尊為“顯願井”。
前來顯願之人，大多是為了一睹無法獲得的姿色，或是在幻境中獲得難以企及的權力和財富。
其實有神力的並非那口井，而是井中那塊萬年不化的冰晶。
透明的冰晶隱在澄澈的水中，不易被人發覺。
於是所有人都覺得是那口井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