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我堪堪躲過一擊，小心髒在胸腔裏，被嚇得“撲通撲通”個沒完沒了。
而後，她頓住，萬千青絲翻飛，淩厲的眉宇間，溫柔褪盡，“哼，我先前早已警告過你，不要多管閑事，可既然你喜歡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說完，眼前的景物瞬息萬變，陳舊蒼老的茅草屋不見，再回過神來，已然沒有了先前的一方陋室。
我站在林子裏，周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幾縷清淺的呼吸，尚能辨別出彼此。
她在寂寂的夜裏冷笑一聲，我豎起耳朵努力辨別著方位，不敢大意。
然而，她僅僅是朝天揮了個手，而後，那曾密密麻麻，遮擋甚是嚴實的枝葉，被捅破了一個窟窿。
瞬間一注銀色的星光傾瀉而下，宛若九天之上，靈光照耀，一落凡塵。
漆黑已久的夜，在寂寥中，終於迎來了一絲光明。
嗬！很好！
我半眯著眼，看著那個離自己幾丈遠的模糊身影，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女鬼彎起嘴角，笑得有幾分妖異，那雙黑亮的眸子，在微弱的銀光下，緊緊地看著我。她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地舔 舐著自己尖細的指甲，仿若那上麵已經染上我的血。
隻是這般被看著，我便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好似那些細長的指甲，已然透過衣襟，穿透了我的皮膚。
然後，順著指縫，是一滴一滴的鮮血。
一切的一切，都開始蒙上了血腥的氣息。
她突然飛來，帶著那些駭人的利爪，在一片朦朧中，我猝不及防。
冰涼徹骨的五指，覆上我的胸口，即便是隔了層衣物，依舊能感受到那死人般的溫度。
本以為，那隻蒼白遒勁的利爪，要穿破我的胸膛，可在觸到胸前衣襟的一刹那，卻被生生彈了回去。
我喘息粗氣，喉頭滾動了兩下，心底尚自驚魂未定。
再回神間，後背已然密密麻麻出了一層冷汗——但凡剛剛稍稍有些差池，我的胸口便會多了個窟窿。
女鬼捂住那隻被彈回去的手，無力的很，她似是被傷到，一張臉蒼白的厲害。
“你藏了什麽法寶？”她警覺地看著我，沉聲問道。
我甚是有些納悶，我能藏什麽法寶？且不說冥王摳得厲害，銀錢都還沒發幾個子兒，能分給我法寶？
做夢！
我本來尋思著躲不過去，便生受她這一爪，可最後的最後，莫名其妙地，我都沒搞清楚什麽狀況，她就受傷了。
莫名其妙！
剛開始，我還沾沾自喜，覺著神明終於開竅了，懂得庇佑我了，可此時的此時，看著女鬼一臉又鄙夷又警覺的樣子，著實讓我有些如坐針尖。
“我先聲明，我可沒做那些什麽暗算你的卑鄙齷齪之事。”
她看著我，顯然一副不怎麽相信的樣子，若不是此時不甚方便，她肯定會冷笑一聲，嗤之以鼻，“哼，鬼話也能信！”
看她那隻手確實受了傷，不像是作假，我便當著她的麵，摸不清頭腦地翻了翻。
當隔著衣服，觸及到胸前的那一方溫涼時，我愣了愣，隨即彎起唇角，笑開了。
我笑眯眯地看著她，在她的視線裏，將那個東西拿出，不是什麽傳世寶物，隻是一枚小小的玉扣，甚至連玉質都不是極好的。
銀色的星光下，一枚白潤的玉扣，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裏。
女鬼緊緊地盯著我，眸中漫過久遠的沉痛，“這是什麽？”她問。
“你不認識麽？”我有些困惑，以為她隔著不甚明亮的星光，看不大真切，便朝著她近了兩步，可卻又被她慌忙地退開了。
“你不要過來！”她驚聲尖叫，在寂寂的夜裏，甚是清晰刺耳，嚇了我一跳。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色蒼白的厲害，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她整個人看起來，都不怎麽好了。
“你……為什麽會有這個！”她問，出口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想告訴她。心說小鬼自個兒的在地府裏遭罪，你倒好，在這兒勾三搭四，不著天不著地的風流快活。
然而當我看到她那張臉時，所有的火便瞬間委頓了——她死瑉著唇，本就比活人蒼白的臉，此時竟然彌漫著死灰的頹敗，有幾分駭人。
即便此時再覺著小鬼委屈，人家姑娘已然這般頹喪了，也著實不好再把她欺負了去。
我幹咳了兩聲，“那什麽，你還記得大明湖畔的臨遠嗎？”
“咳咳，錯了錯了，是山腳小鎮上的小少爺臨遠。”
我有幾分尷尬，想來那大明湖畔隻有夏雨荷，和他臨遠根本沾不了邊兒。
提到臨遠，隻能說山，說小鎮，就這麽丁點兒大的地方。
臨遠是小鬼的本名，而麵前的女鬼，叫琉璃，是而小鬼青梅竹馬的戀人。
琉璃有一瞬間失神，“臨遠，小遠子……”她喃喃。
小遠子？我有些汗顏，這哪裏是把小鬼當未婚夫看待的？分明是照著貼身公公的水準來培養的。
“臨遠他……”我想說，臨遠他一直在等你，有句話守了很久了，一直沒有說，他想你，想見你，可尚且不等我說完，琉璃便冷哼一聲打斷了我。
“嗬嗬，臨遠？臨遠！”她咬牙切齒，原本茫然的眸子裏，布滿了血絲，溢出濃濃的恨意。
我的心，一下涼了半截。
隱隱覺著有說不清的趨勢。
有些話，一開始沒有說，那以後，便不用再說了——這是所有誤會的開端，都倔強著，不願聽任何一句解釋。
我有些感歎，卻也沒辦法。
“琉璃，你聽我說，臨遠他……”
“什麽都不用說了！把玉扣還給我，那本就是我的，他不配！”
說完，她飛了過來，在我毫無防備之時，奪了那玉扣。
琉璃將它拿在手裏，眸中神色複雜，像是透過它，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不曉得，她的記憶裏，還有沒有甜，至少我希望，那些她關於小鬼的回憶裏，不全是恨。
他們不該是這樣的，明明都還沒有長大，卻要承受大人要承受的。那些愛恨，不應該屬於他們，他們應該是懵懂的，羞澀的，在美好的春日裏奔波，無關情欲，無關利益。
隻是很單純的喜歡。
喜歡，並單純著。
很純粹，很幹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