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冥王斂下眸子，微彎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而後，他緩緩吐出兩個字，“帝殤。”
我愣住，南邢也愣住。
南邢直視他，麵上依舊神色淡淡，“帝殤是誰？”風輕雲淡，像是在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冥王冷笑，眼裏閃過一絲陰狠的光，稍縱即逝，卻被我看在了眼裏，有些心驚，有些膽顫。
我隻覺此時的冥王，與以往有些不怎麽一樣，像極了記憶深處的某個人，卻又不像。
冥王看著南邢，一字一頓，笑得殘忍而嗜血，“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麽。”語氣頗有些嘲諷和鄙夷。
我感覺腦袋裏有些蒙，不曉得冥王是什麽意思，可心裏隱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
南邢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我，眸中深邃，卻什麽都沒有說。
“帝殤.……是誰？”我呆呆地看著他，胸口有些窒息。
南邢斂下眸子，不說話。
腦袋裏又開始閃現些破碎的記憶，有些暈，有些疼，讓我不知所措。
南邢是南邢，雖然他以前負過我，可和帝殤是沒有關係的，我在心裏這樣安慰著自己，可此時卻偏偏靜默著。
“帝殤是誰？”我哽咽，聲音有些顫，心尖疼得厲害，像被人一片片淩遲著，煎熬的疼。
良久，冥王冷笑，“仙君不敢說，那我替他說好了，他就是帝殤，而且——”
他頓了頓，彎起好看的眉眼，繼續道，“他在很早之前，便曉得這件事情了，是不是，仙君？”
臉上的血色在這一刻盡褪，我感覺身上冷得厲害，不住地打著寒顫，“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緊緊地盯著他，想聽他親口說出“不是”兩個字，可最後的最後，等來的不過是沉默。
南邢不說話，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我，帶著異樣的平靜。
良久，他說，“如果我說了是，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徹底決裂？然後再也不會回頭？”沉寂的語氣裏，有幾分蒼涼。
我不說話。
他笑，帶著幾分難過，“浮桑，我多麽想說不是，可我不想騙你，也不能騙你。”
我感覺渾身無力的很，像是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刻，被抽了個幹淨。
過了許久，我聽見自己木然問道，“你什麽時候曉得的？”聲音很輕，像是輕輕一碰，便會碎去。
這個世上，他可以是任何人，卻不能是帝殤，因為青垣曾那麽絕望地發過誓，若是再愛他分毫，便腐骨穿心，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那麽惡毒的誓言，那麽蒼涼的決絕，都沒有換來帝殤一個回眸，究竟是她狠了些，還是他狠了些。
青垣是個傻子，用懲罰自己的手段，懲罰著別人，賭一場沒有希望的賭局，最後的最後，用自己的死， 懲罰了這個不愛惜自己的人，她贏了。
然後，再也沒有然後。
帝殤的無情和狠絕，還時時刻刻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所以，我不能打了青垣的臉，我憐憫著她，憐憫著 她卑微的愛，連同對帝殤的無奈。
既然這一世放不下你，那隻好在以後的以後，不要再愛你。
我可以愛南邢，但青垣卻不能夠愛帝殤，在很久很久以前，青垣已經將所有的愛恨，都消耗殆盡，發誓不要再去愛一個人。
這個世間是多麽地可笑，明明在上一秒，我們還牽著彼此的手，說再也不放開，明明我是那麽虔誠地在 祈求上蒼，可結果，就是一場笑話。
整個房間裏靜極了，我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裏，異樣的平靜，異樣的疲倦。
良久，南邢苦笑，目光有些深遠，“你還記得初次見到筠書的地方嗎？我是在那時曉得的。”
我靜默，神情木然，“是那條河流嗎？你下去了之後……神色便不怎麽好了。”
我慢慢地回憶著，有些恍惚，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在我不曉得的地方，他什麽都沒有和我說起過。
“是啊，那是帝殤和青垣所有的記憶，他不甘心，討厭著這些記憶的同時，卻又害怕自己忘記，畢竟， 那裏有青垣，是他唯一的緬懷。”
南邢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久遠的沉重，“那時候，在剛曉得的時候，我是多麽地害怕，害怕你也曉得了，然後討厭我，不理我，與我決裂，所以那時，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來找你。”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不是帝殤，你也不會是青垣，然後，在討厭著帝殤的同時，也厭惡著自己。可後來，我便明白了，原來，帝殤是在懲罰著自己，他要讓轉世的自己看到這段記憶，然後在深深的自 責中擔驚受怕.……”
他靜靜地說著，說了很多，像是許久以來的壓抑，終於得到了解脫。
腦袋裏疼得厲害，眼眶裏也有溫熱的液體流出，轉而開始變涼。
過了許久，我說，“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裏終止，心裏難過的喘不過氣來。
南邢安靜地看了我一會兒，眸中閃過一絲絕望，而後，他笑，笑得悲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就知道，上天還是不肯原諒我，不肯放過我。
他抬手按上胸口，緩緩轉身，“浮桑，你保重。”像極了每個平常的夜晚，他道聲晚安。
可那孤寂的背影裏，蒼涼的厲害，像是瞬間老去，染指了時光。
過了許久，他走了很遠，背影消失不見。
我呆呆地看著門口，他消失的地方，淡淡的光，從木門裏射進來，依舊淺淡。我緩緩蹲下身來，將臉埋在膝蓋間。
腦袋裏還想著他走前說的那句話，他說，“青垣不願放過自己，那麽你呢？”
那麽我呢？我不想是青垣，也不想他是帝殤，可我們偏偏是。
溫熱的液體順著指尖落在地上，一滴一滴。
“浮桑，從今以後，你有我。”冥王緩緩蹲下身來，在我耳邊喃喃，像一曲魔音，蠱惑而溫柔。
“你……又是誰？”我抬起頭來，直直地望進那雙深沉的眸子裏，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冥王彎起唇角，“你是聰明人，青垣，我們本就該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可惜多了個帝殤，現在好了，他走了，你身邊便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他說得緩慢，每一個字砸在我心裏，像一把刀，刻上筆筆痕跡。
“白煉。”腦中赫然響起這個名字，有些陌生，有些熟稔。
他輕輕將我攬在懷裏，聲音喃喃，“對，青垣，想起來吧，那些有我的記憶。”
我看見淡色的光芒照在他那一襲玄色上，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頭昏沉的厲害，我緩緩闔上眼睛，腦袋裏隻剩下一句話，他何時有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