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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我尚自有些呆愣,可即便再愚笨的人,此時也應該明白了。


  “你……你就是.……”我驚訝地指著他,眼睛瞪得很大。


  待他轉過身來,衝我一笑時,已然是坐上寶座之後的事情了。


  “你找我什麽事?”他彎起嘴角,眼裏有些促狹的笑意,連先前那襲莊重的銀色,此刻看起來都有些紈絝的味道。


  我感覺有些生氣,為今日的第三場騙局,“你騙我!”


  “我什麽時候騙你了?”他反問,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擊著寶座上的扶手,一派氣定神閑,“我有說過自己不是靈主嗎?”


  我頓時啞言,一些憤怒的話語,瞬間被哽在喉中,噎得難受。


  “好了,不逗你了,說吧,找我什麽事?”語氣熟稔,像極了許久未見的故人,局促卻不陌生疏離。


  “我要找一個人,不曉得在不在這。”


  我看著他,心情開始沉重,語氣也緩了很多,“他叫司竹槿,已經.……死了近千年了。”


  腦中幽幽地想著以前的事情,那些被壓製的痛苦,像潮水一般,開始往外翻湧。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我感覺他的眸子裏,一閃而過了深沉。


  “既然死都死了,你還找他做什麽?”


  我驚訝地看著他,那張清淺的麵容下,竟然掠過一絲悲傷的自嘲。


  良久,他說,“他在這宮殿後麵的那處花園中,大片盛開的薔薇叢裏。”說完,便揮了揮手,很是冷淡,似是不想再和我說什麽。


  我奇怪他態度轉變的如此快,卻並不細想,匆匆謝過他之後,帶著激動的心情,又匆匆繞到後麵。


  越來越近了,胸腔裏的那顆心,跳得厲害,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我抬手按上胸口的位置,那裏竟然開始膽怯,腳下的步子也慢了些,。


  喉頭不自覺滾動了兩下,我按捺住發慌的心,可當那一大片淺淡的花,躍然眼前時,腦袋裏驀地空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滿眼的綻放,有些不知所措。


  “司……竹槿。”我輕喚出聲,已然帶了些顫抖。


  在那一片清淺的春色中,赫然一襲茶色,驀地出現在不遠不近的視線裏。


  整顆心,都停了。


  “司……竹槿。”我喃喃,胸腔裏溢滿複雜的情緒,漲得難過。


  我閉上眼睛,睜開,再閉上,睜開,那襲淺淡的身影還在。


  真好,我想。


  他靜靜地看著我,一襲淺笑漫上嘴角,“你來了,浮桑,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我穿過一叢叢盛開的薔薇,緩緩走近他,在他微笑的目光中。


  一陣清風吹來,一兩片花瓣被吹起,落在他的肩頭,翩翩的衣角,還兀自飄零。


  我曾想過無數次,如果還能見到他,會是怎樣的情景?

  他會恨我,會討厭我,卻獨獨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依舊是小時候的那個竹哥哥,永遠像陽光一樣,照耀著我前行。


  眼眶裏有些熱,待近到跟前,他說,“浮桑,你變了很多。”依舊帶著笑,“至少你以前都是愛穿白色的。”


  我也笑,眼裏有著久遠的回憶,“是啊,若是以往,這般豔極的衣服,我是向來不看的。”可他不知道,這件衣服,也是白底的,不過是被我的血染紅了。


  可笑著笑著,心裏便開始發堵,悶得難受。


  “為什麽不來找我?”許久,我斂眸,喉間有些哽咽。


  “我找了你很久,鄴城去了,天上地下都去了,可就是沒找到,那時候我想,要是找不到了,就一直欠你的,永遠都還不了.……”


  我揪著他的衣袖,收緊了力氣,眼淚順著下巴,一滴一滴落在胸前,顯得那顏色更豔了。其實我心裏是明白的,即  便找到了,也是還不了的。


  他於我有情,我卻不能給他想要的。


  司竹槿輕輕摸上我的發頂,“抱歉啊,浮桑,我不能。”


  他嘴角含笑,眼角卻有些濕潤。


  “我以為此生遇到你,是上天賦予我最好的禮物,我曾在萬籟俱靜的夜裏,多麽虔誠地感謝上蒼,可是——”


  他抬手捂上眼睛,“這一切都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尚未被遮住的下巴,笑得好看,可那隻纖細修長的手,此時是那麽的蒼白無力,連指縫間流下的液體,都變得冰涼一片。


  “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他重複著,有些苦澀。


  我靜默,一臉的茫然。


  良久,他放下手,蒼白的臉頰兩側,尚自有些水漬的痕跡,眼眶也微微泛著紅。


  他笑,“浮桑,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好像是終於控製好了內心的情緒,他開口緩緩說道,“你聽說過戰神殤嗎?”


  我猛然顫了一下,腦袋開始發懵,像是有破碎的記憶掠過,隻是一瞬間,又消失殆盡了。


  而後,滿心滿腦的都是,在那片暖地發膩的春色中,獨立一座青塚,青草縈繞,孤寂而肅穆。


  “戰神殤。”我喃喃。


  他似是並不想讓我回答些什麽,仿若隻是在說出這個漫長的故事前,必須這麽問了一句,才能開始。


  “戰神殤在成為戰神之前,這世上有一對劍,名為青垣和白煉。”


  他聲音緩緩,在這偌大的薔薇花田中,似一汩汩潺潺的山泉,甘冽而清泠。


  上古洪荒,有一赤腳鑄劍師,名為魑魅,其人常常穿梭於天地間,居無定所,行蹤成謎,卻癡迷於鑄劍。


  一日,他偶然路過一處大荒之地,獨見一處溪清草肥,福澤綿延,甚為驚奇。


  待細細觀察幾日後,才發現,此處溪水之下,有一靈石臥於此處。


  他將那塊靈石取出,瞬間草枯水竭盡,大荒之地連成一片,再無清潤之處。


  魑魅得了靈石,在天火裏熔了百年,終於燒製出一塊玄鐵,而後,又不眠不休,鑄造百年,終於鍛造出兩把絕世之劍,一把青垣,一把白煉。


  隻是由於在鑄造的過程中,魑魅將所有的精魄,源源注入劍中,因此劍成之日,便是魑魅的死亡之日。


  青垣和白煉在鑄成之時,便是有靈氣的,又經過上千年天地精華的洗禮,終於修得一男一女人形。


  世間眾神間皆傳,得白煉者得天下,可卻鮮有人知,即便那白煉劍再厲害,也終究因為青垣而存在。


  所以,當戰神殤越過冰川,跨過火海,在那一方蒼茫中,嘴角一彎,隻打敗了青垣。


  被打敗了劍,是要認勝者為主人的,並且要永生永世追隨,除非是死的那一日,才能重獲自由。


  戰神殤是聰明的,他很能看透世間的你情我願,沒有為什麽,一物降一物,白煉天下無敵,卻有青垣這根軟肋。


  那一日,青垣跪於地上,淺青色的羅裙,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陰影,自此以後,她都將要被一個人束縛住,直到死的那一日。


  一路殺伐,一路爭奪,殤成了不敗的神話,戰神,因為青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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