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太陽的餘輝透過殘破的小窗，灑在同樣殘敗的小屋裏，溫涼的氣息已然不若午後那般，暖到發膩。
我起身活動了筋骨，偏過頭來往外張望了下，嫋嫋的炊煙，已然升起。
從米缸裏取了一瓢米，想了想，又猶豫著去了些，掂量著除去司景的飯，我吃了半飽便可以。
來到廚房，說是廚房，不過是在外麵搭了個簡易的竹篷，砌了個灶台而已。
夕陽開始偏西，餘輝的殘紅斜照在灶台上，有些孤寂的味道。
吃了晚飯，司景挑著燈夜讀了一會兒，每當這時，我都會在旁邊借著昏黃的燈光，縫補些東西，賺些微薄的家貼。
燈芯吸了油，發出“嗞嗞”的聲響，昏黃的燈光，照著司景的側臉，十分好看。
“你看什麽？”他偏過臉來，麵上有些不悅的神色。
“啊？嘿嘿.……”我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癡癡傻笑了一下，“小景，你長得真好看，以後肯定能娶個大美人……”
他皺了皺眉頭，眼裏泛著幽深的光芒，卻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而後便垂下頭，不再搭理我，去書中尋他的顏如玉了。
夜有些深了，司景合上書，垂下眸子，“很晚了，睡吧。”
我臉上開始有些燒得厲害，家裏沒怎麽有銀子，即便是有，也都被買了書了——所以，兩間破敗的小房，一間甚小的，做了司景的書房，一間大些的，做了臥房，而房內，也隻有這麽一張小床。
每到晚上的時候，睡覺便成了一件甚是尷尬的事情。
“你……你先睡吧，我……我過會兒再睡。”臉上開始燙得厲害。
他頗為不悅地皺了皺眉頭，“要不我睡地上吧。”
我有些慌了，攔住他要起的身子，“別別別，地上太陰濕，若是落了毛病就不好了.……”
我甚是懊惱，隻覺自己太矯情，先前這麽睡著，不也好些年都過來了嗎，這個當口隻會瞎找事。
熄了燈，房裏有一瞬間的幽暗，我摸索著到床的裏側，靠著牆，平躺在小窗下，不敢動彈。
待少許片刻後，眼睛才開始慢慢適應。
月色隔著窗紙有些朦朧，連帶著整個房裏都是朦朧的。
房裏靜得要命，司景的呼吸聲也是極輕的，幾不可聞。
我閉上眼睛，將雙手交疊在胸前，深吸一口氣，準備入睡，可那廂的，身旁那襲清淺的身影，猛然近到了跟前。
鼻尖一陣清爽的氣息，和著朦朧的月色，讓人忍不住心猿意馬。
我“謔”地睜開眼睛，瞪大，一張不甚清晰的臉，一雙黝黑深邃的瞳仁，帶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赫然就在眼前。
我喉頭發緊，不自覺滾動了一下，“小……小景？”
“砰砰砰……”心跳快得有些難受。
他不語，在寂靜的夜裏，朦朧的月光下。
猛然，一個微涼的吻落在唇上，措不及防的。
我瞳孔緊縮了一下，心慌的要命，“司景！”連名帶姓的，“我是你姐姐，你……”喉間開始發幹發澀。
“筠書，不要說我是你弟弟，你知道，我不是。”他語氣淺淡，聽不出喜怒。
一雙深沉的眸子，幽幽地盯著我，“我喜歡你。”聲音極輕，有如喟歎，“可我不想的……”
他像極了一個茫然的孩子，找不到方向，隻曉得獨自無助地喃喃，“我不想的.……”
心裏沒由來驀地疼了一下，想要安慰他，可又不曉得說些什麽，“你或許隻是依戀我，辨別不清楚親情.……”
“不是的！”他有些激動，急於反駁，“我喜歡你，我知道的！”
隨即，他單手撐著床，另一隻手輕輕晃著我，“筠書，你也是喜歡我的吧，要不也不會對我這麽好，一定是喜歡的.……”
聲音冷冽而蠱惑。
我有些茫然，一顆心像是魔怔了，跳得厲害。
朦朧的月色下，那雙黑亮的眼睛，深邃地醉人，我腦袋有些暈暈的，不怎麽清醒。
“讓我們就此沉淪吧……”他好聽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像是一股魔音，深深吸引著我前行。
微涼的吻落在唇上，蜻蜓點水般，像一滴晶亮的的水，驀地落進一汪平靜的碧水裏，深不見底的沉淪。
雞鳴過三遍，天開始微微轉亮，耳旁是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清淺而恬淡。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待看清那張極其好看的臉時，麵上便不自覺地燒了起來。
微閃的睫毛驀地睜開，我慌忙別開眼睛，可臉上依舊紅的厲害。
“你……你醒了.……”我不曉得該說些什麽，來緩解此時的尷尬，隻說了這麽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嗯。”他淡淡一個字，隨即起身穿衣。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有些失落。
“你……你會娶我嗎？”我斂下眸子，心裏慌亂的厲害。其實我是自卑的，除了並沒有什麽過人的長處之外，還年長了他五歲。
可那廂的，雖然我給不了他任何貴重的東西，但我可以給他一顆心，一顆傾君如斯的心。
他手上係帶的動作頓了一下，背也跟著僵了僵，隨即，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因為他是背對著我的，所以看不見此刻的表情。
我有些失落，沒由來的，盡管他應允了。
司景吃了飯，便出門了，他是男子，是應該做些雄圖霸業的，現今方才出了師，要去王侯貴府上自薦門生。
我收拾好了之後，也出了門。前些日子，在城中找了份粗使的活計，讓我今日過去，而且還是城中的大戶，丞相府。
先前，我和司景，還隻是在一個極小的縣城生活，兩年前，他要來鄴城，說是男兒應當家國天下，不該拘泥於一方。
我不想他就此被黃沙掩沒，便隨著一起來到了鄴城，來尋他的家國天下。
鄴城現今是秦家的天下，可這個年輕的帝王，甚是奇怪，偌大的後宮，沒有一位妃嬪，隻有一個已故的皇後。
來到丞相府後門，看門的將我帶到總管麵前——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長相頗為讓人不喜。
他拉著我的手，摸了摸，麵上泛著笑，甚是惡心，“你叫什麽筠書吧？以後有什麽不明白的事情，就來找我……”
我強壓住心裏的那陣惡心，將手抽出來，不動聲色地和他保持了些距離，“謝總管大人，不曉得我今日要做些什麽事情？”
他眯起眼睛，笑著靠近我，“哎，不急不急，今日府裏有客，就先帶你去適應適應環境吧。”說完，又要覆上我的手。
我又往後退了幾步，斂下眸子，“總管大人請自重！”
他僵住，一雙眼裏閃著陰損之色，“怎麽，這府裏向來是我說了算，你最好識相些。”
我抬起頭，直視他，不語。
良久，他冷哼一聲，吩咐一個下人，讓我去給丞相的客人送些茶水。
那下人沏了壺茶，端給我，讓我送到前廳。
我端了茶水，心裏有些緊張，都說今日，府裏來了個甚是淵博之人，頗得丞相賞識。可在我的認知中，學識淵博、才氣逼人的，便隻有小景。
進了門，我垂下頭，不敢看上方的人。
小心翼翼地將茶放下後，鬆了口氣，轉身欲走。可在不經意的一瞥中，瞬間呆住，那傳說中，丞相那位學識淵博的客人，竟是小景。
他依舊淡漠著一張臉，像沒看到我一般，兀自淺淺喝著我端過來的茶水。
“景先生可是認得這婢子？”丞相吹了吹手裏的茶盞，笑問道。
司景抬頭撇了我一眼，淡淡回道，“不認識。”態度恭謹有度，麵上毫無作假之色。
“哦？哈哈哈……想必是景先生實在英氣逼人，竟是讓這婢子都看呆了，哈哈哈.……果然是錚錚好男兒……”
我心裏有些失落，不曉得，他是覺著我此時的身份，丟了他的麵子，還是礙於真的不怎麽方便。
我欠了欠身，以表示自己的失禮，便要退下，可那廂的，丞相卻驀地變了臉色。
他將手裏的茶盞“啪”摔在地上，臉上隱隱有些怒氣，“你這茶水也是給客人喝的！”
我不曉得出了什麽差錯，慌忙跪在地上，滿地的碎瓷之間。
他將司景剛喝了一口的茶水也端起，摔在我跟前，“這是下人用的茶葉，你竟也端上來，景先生若是誤會我心存怠慢之心，損失個人才，你擔當的起嗎？”
冒著熱氣的茶水，濺在手上，密密麻麻地疼。
我有些害怕，伏在地上不敢起身，“丞相大人，小的今日第一次到府上做活，茶水是旁人端給我的，才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