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宏駿靜靜看著她,很認真,像從前那樣看著她。他的心一下子沉下去,雙手幾乎是顫抖著打開了麵前的一張紙。
他在眾人麵前對她說,若軒,我同意離婚……
方若軒仿佛被凍住,愣愣的看著他,他的話似是從天際傳來,聲音飄渺,如在空穀之中。
他說完那句話,心也像是被抽空,痛的再也說不出別的。
“你……你說什麽?”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宏駿,你再說一遍……剛才,你說你同意什麽?”
“我說我同意離婚……”半晌,他才竭盡全身的力氣對她說,“若軒,我同意跟你離婚,這封離婚協議書我會簽的……其實今天把所有人都叫來,也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說這些的時候看上去很平和,沒有絲毫波瀾,全然不同於前段日子那個逼迫她在他身邊的聶宏駿。
所有人也都不禁愣住,怔怔的看著兩人。聶宏馳恍然大悟:“大哥……你今天說有個case讓我來幫你處理,原來是……”
“沒錯……”聶宏駿麵無表情,好像一貫的自己,那麽冷漠,不苟言笑。他平靜的翻看著眼前的離婚協議,遞了一份給三弟:“今天找你來,就是希望你接手這件事……畢竟又不是什麽好事,自己人去辦,總好的過外人做。”
“宏駿……”方若軒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麽,手卻不知不覺又拽住他的袖子。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輕輕推開她的手,努力朝她笑笑,便對弟弟吩咐著,“我和若軒離婚的事,全權交由你來辦……我們是協議離婚,不需要法庭調解。財產方麵,將聶氏集團裏我名下的股份全都轉給她,房產我們一人一半,房子讓她來挑……”
方若軒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一股要流淚的衝動一直頂在心口,悶的她頭昏眼花。
而聶宏駿還在繼續交代著:“這些年我的存款……也全都給若軒,她撫養孩子需要錢……哦,對了,最後一點就是……我放棄女兒的撫養權,讓小桃留在若軒的身邊吧。”
“大哥,你……”
“什麽都別說了,”他揮揮手,“你隻要照我的意思去做就好。另外,我每個月也會付贍養費,隻是有可能不多,不過法律規定的最低限額我當然會達到……”
“大哥,你是怎麽回事啊?”聶宏馳把兩份離婚協議抖的嘩嘩作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這個簽了名就有法律效力的!大哥,你開什麽玩笑都可以,千萬別跟法律開玩笑!”
“你覺得我是在做什麽呢?”聶宏駿抬起頭反問。
“我覺得你是在賭氣,你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弟弟也毫不客氣的在眾人麵前反擊,“你不是一直都不肯放手嗎?你不是這輩子隻要大嫂留在你身邊,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嗎?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呢?”
“是啊,大哥……”聶宏駟看到這種形勢,也忍不住勸說兩句,“你們兩個就算賭氣,也別用這件事情……小桃的病剛有好轉,你們就開始鬧離婚,這……這不是給孩子雪上加霜嗎?讓小桃知道,說不定又要跑到什麽樓頂……”
他看了看大哥陰沉的臉,不敢再說下去。而一旁的方若軒,此刻卻呆呆的像個木頭人。
她不敢相信這是她認識的聶宏駿,這是那個寧願把她捆綁在身邊折磨也堅決不放手的聶宏駿。
“我在賭氣?”聶宏駿輕笑,“我賭什麽氣?你們覺得我女兒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有心情賭氣嗎?”
“那你是……”
“我隻是想明白了,突然間明白了你們曾經說過的話,真正的愛不是占有……”他轉過臉看著方若軒,在她眼中打轉的淚依然會讓他心痛,過往的時光一一浮現腦海,與他血肉相連,割舍掉……就是心口永遠的瘡疤。
“小桃的事情讓我明白了很多……以前是我錯了,其實我早就應該答應離婚的……若軒說的對,與其讓孩子天天看到父母在冷戰在爭吵,不如讓她早點解脫這種環境。”
“以前的我好像走在一個死胡同裏,我隻想死死抓住若軒的手。我不顧她的感受,曾經給她造成那麽大的傷害,現在這種傷害又延續到我女兒身上……我很後悔,也很心疼。”
“所以我決定放手……若軒是個好女人,她值得擁有一份正常的生活,一個可以完全尊重她的人……”
方若軒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的臉上沒有先前的憤怒暴戾,反而變的從容,眼中充滿對她的不舍和憐惜。
她的心像是冰淩消融的湖麵,泛起的漣漪,都是對他心動的痕跡。
算起來,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為她著想吧……他一直對她隻有逼迫,隻有強硬,逼她留在他身邊,逼她成為他的女人,逼她變成一個瘋子……
可是她也無法否認,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愛她,那些過往不是過眼雲煙,卻是鐫刻在心頭永恒的秀美年華。
他對她的深情,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寵愛,早已不是任何人所能代替。
在他強留她的時候她迫不及待要離開,而在她舊情難忘決意重回他身邊的時候,他卻決心放開她的手了……她苦笑著,淚水溢了出來,她和他是否真的是花開彼岸,花葉用不相見,緣分永遠擦肩而過?
“不過這件事,暫時別讓小桃知道……”聶宏駿叮囑著,又看了看方若軒,似是懇求的口吻,“若軒……簽了離婚協議之後,我還是希望你能在家裏再住一段日子,直到女兒好起來……你也看到她現在的情況,等到完全康複,恐怕還得一段時間。”
“為什麽突然做這個決定?”方若軒冷冷的看著他,許久,她竟然笑出來,一滴淚滑進她翹起的嘴角,她嚐到一絲鹹澀的滋味。“聶宏駿……你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
在問出這句話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時光似乎又退回到她為愛成癡的那段日子,她口裏念著他的名字,卻不知他就在身旁。
“若軒,你別多想……”
“夠了!”她站起來,徑直往房間走去,“我什麽也不想再聽……聶宏駿,你囚禁我折磨我,現在卻又來裝好人放開我的手……你真的把自己當情聖嗎?”
她轉過身,目光中的寒冷是他前所未見,“聶宏駿,你在我麵前早就是個魔鬼了,現在……也別想裝什麽聖人!你也做不成聖人!”
*****
整個下午一直到晚上,聶小桃的心情似乎都很好,她沒有聽到父母再次關於離婚的討論,她在自己的世界裏,時時溫習著那天在樓頂,爸爸媽媽都擁抱著她的暖意。
如蜜桃般紅嫩的小臉上又綻放了純真的神采,她拿著畫筆不停在紙上塗抹,每一張畫裏,都有一彎七色彩虹橋。
她的眼睛也笑的彎彎像彩虹,映出了對未來生活的期盼和向往。
方若軒輕輕走進她的房間,看到滿地的畫紙畫筆,不禁一陣心酸。她笑著向女兒招手:“小桃快來,把牛奶喝了,然後準備上床睡覺……媽媽今晚給你念故事,好嗎?”
聶小桃笑意盈盈看著她,乖乖的喝掉了牛奶,又把畫過的每一張畫都舉在她眼前。
很長時間以來,他們一直是這樣交流,聶小桃似乎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對母親的問話,她隻有眨眼和搖頭點頭這樣的動作。
或者,她把心裏所想畫在畫紙上,方若軒也似和她心有靈犀,女兒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筆畫,她都能精準的猜到女兒的心思。
醫生說聶小桃的恢複速度已經是個奇跡,至於語言能力的恢複,還需要一定時日……方若軒隻能靜靜等待,她蹲下身子麵對著女兒,輕輕撫著她的長發,試探著問道:“小桃……能不能叫媽媽一聲?”
聶小桃靜靜看著她,水波粼粼的大眼睛後麵,卻藏著不為人知的憂慮。
“還是不願意說話嗎?”方若軒不死心,“小桃……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叫媽媽嗎?再叫媽媽一聲,好不好?”
聶小桃突然轉身朝門口跑去,一頭撞進正要進門的聶宏駿的懷中,小手捂著臉,使勁兒低著頭,剛剛的好心情似乎一下子都溜走了。
聶宏駿安慰了女兒幾句,又對方若軒說:“醫生說過,這件事急不得……小桃說不定哪天就願意開口了……一味的逼她,隻會適得其反。”
她點點頭,卻又對上他意味深長的雙眸。“若軒……我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是不是太晚了?”他好似喃喃自語,“一味的逼迫,隻會適得其反……”
方若軒感到一陣心疼,把頭低下去不看他,走過去拉著女兒的手,“現在先別談這些,時間不早了,小桃該睡了……我在這裏陪她,你也早點休息。”
他點點頭,正要轉身往門外走,聶小桃卻突然掙脫了母親的手,奔到聶宏駿身邊,小手緊緊環抱著父親,眼中流露不舍和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