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軒，想什麽？”
身後突然有人拍她，她定定神，一回頭對上邵平關切的目光。“怎麽了？是不是有心事？”
她隻顧著發愣，思緒還沉浸在剛剛對未來的設想和對聶宏駿的矛盾之中，直到邵平問了多次，她才回過神來，難為情的一笑，“沒什麽……最近有點累。”
他看著有些心疼，而正是深知她的性格，他隻拍拍她的肩膀什麽都不說。
無言的安慰，有時更勝一切語言……她感激的對他笑笑，兩人似是有某種默契般，隻要她不說，他就不會問。
“哦，對了……”邵平忽然想起了什麽，笑著對她說：“都忘了告訴你正事！”
“什麽？”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找了那幾個律師朋友，你這離婚的官司……可能有點難度！”
她對這並不感到意外，聶宏駿的弟弟聶宏馳是律師協會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那些律師怎會為了她去得罪聶家？就算有一兩個急功近利的想趁此機會一舉成名，但聽到她不要聶家財產之後也會打退堂鼓。
這個年代，誰會做賠本的買賣？
討好聶氏和替她出頭相比，顯然是前者會更有吸引力。
方若軒淡淡一笑，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邵平對她的反應有些摸不透，豪門婚姻他見過不少，離婚時的糾紛就算沒見過也是聽過不少，卻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向她一樣淡定。
但他還是繼續說道：“我指的難度……主要是在孩子的撫養權這方麵，以聶宏駿的身家，法官很有可能出於對孩子的保護，以及有利孩子接受教育、未來成長等方麵，把孩子判給聶宏駿。”
她的臉色一邊，心突突跳個不停。
這種情況她想過，可若是失去小桃，她的生命也失去了意義。她咬著下唇，倔強的吐出幾個字：“我……不能失去孩子。”
“是……我明白！”邵平安慰著，“我知道孩子對你的意義……其實不是沒有辦法的，就看你願不願意，而且……我也可以幫你！”
“什麽辦法？”
邵平似有難言之隱，拍拍她肩膀，手往門外指指便走了出去。她跟在他身後，心中有幾分忐忑，到了茶水間的僻靜角落，他才為難的看著她，緩緩張口說道：“若軒，這個辦法我說了……你別生氣。”
“到底是什麽？”
“我朋友說，如果你可以抓住聶宏駿的錯處，法官在判離婚的時候，會酌情考慮的。”
她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邵平低下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就是說……如果你能找到聶宏駿和別的女人的……那種證據，那麽他就是有過錯的一方，孩子很有可能就不會判給他！”
方若軒不自覺的向後退，一下子倚在邊櫃上，心抽搐似的疼著。
聶宏駿出軌的證據嗎……她不禁笑起來，這些年他做的錯事不少，可她唯一篤定的是，從小到大她都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位置，從沒變過。
即使在她生死關頭他選擇了放棄她，她也信他的話：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他會陪她一起死。
他對她的感情從不必懷疑，這是在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身上她唯一確信的，也是她唯一感到驕傲的。
“若軒，我知道以你的人品，這樣做很難……可這是你爭取女兒的最好的辦法了！”邵平還在勸說著，“再說……你就真的確信以聶宏駿的身份地位，他在外麵會沒有女人？”
“我確信。”她毫不猶豫的答出這三個字後，自己反而愣住了。
原來直到現在，她對他的餘情，如依舊花開正豔的曼珠沙華，花瓣的露水映出年少的斑斕，花葉相錯，又怎能代表它們的心也是生生相錯？
即使錯過的再多，心也會牽係著彼此。他於她而言早已不是愛人，卻是無法割舍的家人了吧……
所以她才不願用這種辦法，去汙蔑他，去傷害他，去讓他成為眾矢之的，成為街頭巷尾的娛樂話題。
“若軒，你不好好考慮一下嗎？或許他真的……”
“不用了，”她對邵平一笑，“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感情上的事情，聶宏駿不會對不起我的。”
邵平迷惑起來，這個女人越來越像一個謎，他迫不及待揭開謎底，卻又舍不得解謎的那種驚心動魄的過程。
“若軒，恕我冒昧……”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直接問她，“既然你這麽確定他對你的感情，那你們為什麽還要離婚？你為什麽……那麽迫不及待的逃開他？”
“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們兩家的事情，有點複雜……”她一汪秋水映入他眼中，嫻靜溫雅，卻總有那麽種攝人心魄的力量。
“到底有多複雜啊？”
“我也說不清楚……”她輕輕笑著，微微舒了一口氣，有些自嘲的口吻說道：“就好像我現在對他的感情，我也不清楚……我不清楚是愛他還是恨他，或許兩者都有……但我清楚一點，我想換種活法。”
“那你的新生活裏，可以有我參與嗎？”
她抬頭對上邵平炙熱的眼神，心一陣亂跳，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邵平頭一次見她這種慌亂的樣子，更是心動的無法自拔……三十多歲的女人，鬧離婚，還帶著個孩子……無論怎麽比，都比不上那些對他頻頻示好的妙齡女子。
可他就是在她的眼眸裏漸漸淪陷，愛情，果真是一種盲目的東西。
“邵平，我……”
“先別急著拒絕我！”他笑道，“當然，我也會有耐心和信心，走進你的世界。若軒，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就算你考慮一輩子，變成老太太，我也會等。”
“說不定等你變成老太太，突然想起了我，突然想答應我……那麽我就那時候向你求婚，也不需要什麽婚紗了，你滿頭白發就是最好的頭紗……我們就找一棵大樹，樹上掛著祈福的紅線，紅線下麵就是我們的婚禮現場，你說好不好？”
他的目光暖進了她的心，她似乎忘記了這段日子家裏的冰冷寒涼。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在那一刻放肆一回，在他的懷裏好好哭一場。
方若軒笑笑，輕輕拿出自己的手，默默轉身離開。
她已然習慣了拒絕，習慣了以冷漠來應對這個世界，隻是當溫暖來襲時，她還是抵擋不了這種誘惑……及時抽身，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無論是對邵平，還是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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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一次沒有加班，並且是提早下班。
直到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她的眼前還是晃動著邵平那雙深情的眼眸，她的心仿佛被擾亂，聶宏駿和邵平的身影在她眼前交錯相疊，恍惚間他們的手同時扼住她的喉嚨，她幾乎窒息。
她摔倒在門口的台階上，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勉強站起來，還沒來得及看看腿上是否有傷，一轉臉卻瞥見那個暗影角落，一個小小的身影閃過，一雙絕望的眼眸像幹枯的桃子，被抽走所有的靈氣，暗啞無光。
方若軒的心緊緊疼了一下，伸出雙手朝那個小小的身影走過去。
“小桃……”她哽咽著喊出女兒的名字，女兒卻一轉身跑進屋裏，她跟上去，隻聽到房門“砰”的一聲響，冰冷生硬的聲音把母女生生隔在兩個世界。
“小桃！”她追上去，敲不開女兒的房門，聽到裏麵傳來隱隱的啜泣聲。
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楚滲進每一塊骨頭，每一滴血液。母女連心，女兒的痛楚她在門外感同身受，卻有萬般無奈不知從何解釋。
難道要對女兒說，她的父親曾把她的母親逼瘋，她的父親其實是個魔鬼，囚禁了她母親的一生？
還是要對女兒說，她的到來是個意外，根本也是她父親脅迫她母親的傑作？
或者告訴她，她的母親本不想要她，她隻是換取外婆一家平安富貴的最重要的砝碼？
這些殘忍的話，又怎能是她這個母親可以說得出口……方若軒輕輕敲著女兒的房門，徐媽經過這裏，上前握住她的手，向她搖搖頭。
“太太……”徐媽的眼眶也有些濕潤，“沒用的……隻要不是小姐主動開門，誰敲門也沒用。”
“怎麽會這樣？”她的心像是被懸起來，“那她爸爸呢？她爸爸也不管她嗎？”
“先生敲門也沒用的……小姐這些天都是這個樣子，你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可能也沒注意過她的變化吧……”
方若軒心裏一陣自責，隻顧著忙自己的事，卻連女兒都疏於關心……她急切的問徐媽，“這些天她都什麽樣子，你一五一十跟我說清楚！”
“她看上去跟以前沒什麽兩樣，隻是不如從前愛說笑……她照常上學放學，吃飯睡覺，可是沒事的時候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或者站在那邊，一站就是幾個鍾頭……誰喊她她都不聽……”
方若軒朝徐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是那個暗暗的角落，客廳裏的燈光照不到那裏，窗外的陽光也無法照亮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像她心口上的一道傷，流著濃濃的，發黑的血跡。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暗暗的角落，是那天她和聶宏駿爭執時，聶小桃站著的地方……方若軒心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再拍女兒的房門，裏麵的啜泣聲停下，卻是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