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時候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段時間,而邵平卻感到全所未有的舒心。
他本就知道她的話不多,他願意等,等到她主動開口,等到她願意接納他。隻要可以跟她在一起,就這麽靜靜坐著也是好的……邵平輕笑著,笑容中帶著訝異,命運竟然真的讓他碰到一個讓他心甘情願付出的女子。
他給她盤子裏添菜,也隻是默默看她一眼,並不多言。
方若軒心頭一暖,看看他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決定和他坦誠相對。
“是不是有什麽話問我?”她率先打破沉默。
邵平像是十足鬆了一口氣,眼睛笑成了彎彎月牙兒,對她說道:“終於等到你開口了……你說對了,我確實……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她有些疑惑,“那你剛才幹嘛一直不說話?”
他聳聳肩,表情輕鬆,卻滿含著理解和包容。“無所謂……你不想說,我是絕對不會問的。”
她心中像是有暖流劃過,泛起層層閃著陽光色彩的浪波。這就是他和聶宏駿最大的不同,在他麵前,她永遠可以放鬆自己,享受被人尊重的感覺。
而尊重這兩個字,是聶宏駿永遠都學不會的。
他隻會用霸道的手段強留她,隻會用壓抑的氣氛讓她窒息,失去呼吸新鮮空氣的自由,她最終隻能選擇倒在他的懷裏。
方若軒的手微微一顫,眼神中流露淡淡的苦楚。她深吸一口氣,勉強笑笑,盡量以輕鬆的口吻,像個局外人似的描述這些年的故事。
“你……想知道些什麽?”她衝他笑著,放下手中筷子,認真的看著他說,“問吧,今天我有問必答。”
邵平有些小小的激動,覺得自己離勝利的彼岸隻剩了幾公尺的距離。他直了直身子,直截了當的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離婚?”
“哦……因為……”她竟不知從何說起,驀地想起七年前那一幕,她反問道:“那年在我哥哥的辦公室裏,你也聽到什麽了吧?”
“說實話,我聽的一頭霧水……”邵平坦誠回答,“這些年你和你哥哥那些話,在我腦子裏不停的轉,好像看一部懸疑卻沒看到結尾,總是讓我牽腸掛肚的……”
牽腸掛肚……她不禁笑起來,是不是在國外待久了,連成語都不知道該怎麽用?
她這才抬起眼來打量眼前這個男人,比七年前初次共事的時候,他多了不少成熟的魅力。那時候對事業熱情洋溢,現在依然保留這份熱情,卻似乎穩重了許多。
這個年齡的男人,像酒釀甘醇之時,最是有回味的時候。
“我……我和我丈夫,其實從小就認識。他的奶奶是我們家的傭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跟我哥哥差不多年紀,我小時候也一直叫他哥哥……”
她破天荒的在他麵前第一次喝酒,半杯啤酒下肚,她似乎才有繼續說的勇氣。
“原來外界傳言沒錯……”邵平低聲自語,也透著幾分羨慕和失落,“都說你和聶總是青梅竹馬,原來是真的。”
“嗯……”她笑著點點頭,他卻清楚的看到在她點頭那一瞬間,一滴淚珠從眼眶中掉落。她勉強笑笑說:“如果……我們兩家一直都這麽好好的,我和他或許不會鬧到今天這地步。”
“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停下,愣愣的盯著眼前的酒杯,心頭堵著千言萬語,她卻不想對任何人傾訴了。
聶宏駿……終究是她最難舍的一段記憶,是她在忘卻一切之時,還心心念念的那個名字。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眼淚也混進酒中落入愁腸。她擦擦眼淚,像個孩子似的笑出來,“都是過去的事了……總之我們兩家有一段不愉快,我和他也分開了十二年……後來再見麵,他給了我一段很難忘的時光……”
邵平看得出來她對那個男人依然眷戀,而聶宏駿,應該也是像傳言所說,對這個妻子寵到極點的吧。
他心裏反而不奇怪了,相愛至深的兩人,結局往往就是相殺相忘……情深不壽,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像這種熾熱的感情,像是電光火石,碰在一起便是毀滅,隻有相互淡漠遺忘,或許才能擺脫命運折磨的囚籠……邵平對她又多了幾分疼惜,不覺將手伸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
“什麽都不用說了……”他溫柔的看著她,“若軒,其實我也有心裏話想對你說。”
她身子一顫,猛的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皮不再朝他看去,心裏想打了小鼓,酒力作用下,雙頰也開始發燙。
“若軒……”他還是溫和的聲音,不急不緩,好似環繞林邊的清流,汩汩冒著溫情和暖意,“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思吧……”
“邵平……”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驀地抬起眼睛,還未來得及解釋便對上他炙熱的目光。
“什麽也別說,先聽我說!”他笑笑,複又握住她的小手,“若軒,我對你的心思七年前就有……可那時候你告訴我你已經結婚了,我也就打消了這個年頭。直到那天,我看到你大著肚子在你哥哥的辦公室裏和他起爭執……那時候你給我的唯一感覺,就是心疼。”
“我感到你過的並不好,你眼神中透露給我的信息,一點也不幸福,根本不像一個女人即為人母的那種喜悅……不過那時候我還是沒有機會表白我心裏的想法,當然了……那種情況下,我根本不應該再有機會。”
“所以我一直都希望你能過的好,這七年我沒有女朋友,沒結婚,我不知道我在等什麽……直到你今天重新出現在我麵前,我才知道我這七年的等待,意義原來在這裏……”
“邵平,你別再說了!”方若軒慌亂的起身,躲開他的目光想往門外逃,卻被他一把抓住。
“若軒,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邵平心意已決,眼神中的堅定,很難讓女人不心動。
可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的眼淚浮上來,她是聶宏駿的妻子,她還沒有離婚……七年前聶宏駿隻因為一通電話就能摧毀整個米羅實業,七年後,當他知道邵平對她的情思,他難道不會再一次摧毀邵平白手起家的心血嗎?
她不想看到這種情況發生……七年前她已對他有愧,七年後怎能再拖累他?
聶宏駿的女人,怎會有資格和別的男人談情說愛……她的雙手不住的顫抖,心中的恐懼像天邊漸漸聚起的烏雲壓在心頭,所有不堪的過往一一浮現,她是聶宏駿的女人,是他的傀儡,他的禁臠,這或許是她永遠逃離不了的宿命。
“不可以!”她用力甩開邵平的手,後退了幾步,驚恐的看著他,“不能這樣……邵平,和我在一起會害了你,七年前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不在乎。”
“那你知道黎闊嗎?”她感到身體越來越冷,上下牙不停的打顫,她竭力控製著自己,心頭的傷疤被一層層撕的血肉模糊,“你知道黎闊嗎……聶宏駿會讓所有接近我的男人,下場都跟他一樣,甚至比他還慘……”
“所以你更要離開他!”他扶著她的雙肩,不由得一陣心疼,“若軒,我了解你為什麽要跟他離婚了……你放心,我會幫你,我會幫你找律師,會為你爭取最大的利益!你不光要離開他,你還要繼續精彩的活!”
“我不會要他的錢,我出來工作,隻是希望可以有能力養活自己,養活女兒……我要跟我女兒在一起,這些年我對她虧欠太多了,我該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
“那我也會幫你的……”他明白她的顧慮,還是笑著答應她,“我知道,你是怕聶宏駿跟你爭奪孩子的撫養權?你放心,我認識幾個專打離婚官司的律師,都是這一行的精英,明天我就幫你約他們見個麵……”
“我不是這個意思,邵平!”她定定的看著他,這個男人的溫暖讓她心動,可她知道,自己已然錯過了可以心動的年紀。
若是在少女時期遇見的是邵平,而不是聶宏駿,她的人生軌跡或許會有另一種走向。
那樣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日子,那樣平淡如水,心有靈犀的日子,沒有大起大落,卻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日子……
那樣的日子自己或許曾經有過,然而卻被累累傷痕掩蓋,再也尋不回記憶沙漠中閃耀的瞬間。
“邵平……”她定了定神,“我的意思是……我離婚以後會跟我女兒一起生活……我不能連累你,而且我也不確定,我女兒是否還會接受除了她爸爸之外的男人。”
邵平愣住,這個問題他沒有想過。他隻一心要和她相守,卻忘記她現在的身份,首先是一個母親,其次才是一個女人。
還沒有結過婚,倒要先學著做一個繼父嗎……他頓時感到迷茫,像是站在了岔路口,不知作何選擇。
“邵主管,該回去工作了。”方若軒淺淺一笑,似是看出他的想法,輕聲一歎,“今天的事,就當什麽都沒發生吧……感謝你給我這個工作機會,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