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真的不是我……”
審訊進行了一天,方若昕的意誌也被漸漸消磨。
審訊室並不像電影上所演那般恐怖陰冷,卻有一種寒意,隱隱的滲透在周圍。
兩個警官有些疲憊,拿著記錄本左翻右翻,不時的看她一眼,筆在手指上來回的轉。
“小姐,這樣下去對你沒好處的!”一個人說,“現在人贓俱獲,你再抵賴也隻是拖時間而已。”
“我真的沒有偷!”方若昕流著淚,趴在桌子上嚶嚶抽泣。兩個警官無奈的互相望望,有些不耐煩的說:“小姐,你別這樣……讓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冤枉你什麽了……”
“你們本來就是冤枉我!”
她抬起頭,頭發稍顯淩亂,哭的兩隻眼睛紅紅腫腫。
去參加廠裏的年會,竟被冤枉偷了東西……她不知這幾年是走了什麽背運,先是哥哥欠債,後有妹妹和仇家兒子私定終身,她辛辛苦苦任勞任怨,卻換不得家裏人一聲安慰。
現在,居然還是警方口中的“人贓俱獲”!她的淚又不知不覺流下來,想來自己也算身出名門……雖然好景不長,可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做人要誠實正直,堅決不能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即使在父親出事後,家境一落千丈,貧困是常有之事,她也沒動過這種歪心思。
那串項鏈想來價值不菲,又是聶氏集團的贈物,廠長當然要在年會上展示一下……誰知無端失蹤,髒水卻又被那起平時與她不合的小人潑在她的頭上。
現在她有口難辯,隻是一句蒼白無力的“東西不是我偷的”……
然而警方做事,卻是事事講證據……現在有人證,她被判偷盜的幾率大大增加。她無助的哭著,哭的對麵的警官也拿她沒有辦法。
她不認罪,就隻能與她耗下去……正打算衝杯咖啡開展持久戰,卻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另一個警務人員叫了一人出去,耳語幾句,那個警官回來看她一眼,有些不可思議的說:“出去簽個字,你就可以走了!”
方若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愣在座位上,直到警官幾次三番的提示,她才懵懂地起身走出去,一切都仿若在夢中。
來到警務大廳,辦好所有保釋手續,心中正納悶是不是那個廠長良心發現才肯出這份保釋金,一抬眼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
方若軒急忙迎上去,還沒走到跟前卻定住了。
她為難的看著方若昕,不知道姐姐是不是還在介懷她與聶宏駿的事情。
那年為了聶宏駿,她幾乎要與家人鬧翻,而反對最強烈的就是姐姐……桌上父親的遺照前,姐姐哭訴著方家與聶家的恩怨,如果不是當年聶甄痛下毒手,他們方家怎麽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低下頭,怯怯的抬眼看看,方若昕也正盯著她,目光裏說不清的複雜糅合在一起,變成了掛在眼眶的那滴淚。
“姐……”方若軒還是鼓起勇氣邁出了這一步,走上前試探著握住姐姐的手。“你……怎麽樣?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這話問的太笨了,看姐姐那哭腫的眼睛就該知道,這一天她過的有多漫長,尤其像她這樣要強的人,怎能容忍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方若昕隻是淡淡的看著她,眼前的妹妹今非昔比,不再是當年那個素衣素裙的小女孩……現在的她,淡妝濃抹總相宜,好似一朵嬌嫩的水仙,散發幽幽清香。
想必這些年聶宏駿也是把她當寶貝一樣寵著吧……可再細細打量,卻發覺她眼底的憂傷,淺淺的一片,像是化不開的冰淩。
“我還好……”方若昕低聲說,勉強笑笑:“若軒……沒想到這麽久沒見,再見麵竟是在這種地方……是大哥打電話給你的吧?玲姐知道嗎?”
“我讓他先不要跟玲姐講,我怕她擔心。”
“嗯……”方若昕點點頭,“不要讓玲姐知道了,好在我現在也沒事……若軒,這次真的要謝謝你……”
“你說的什麽話!”方若軒緊緊握著她的手,姐姐手指冰涼,寒氣似乎滲透進她的心底。“我們本來就是姐妹啊……”
猛然間,她卻突然覺得這話說的底氣不足……姐妹,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方若軒揉揉眼睛,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眼前一時間浮現出小時候的景象。
姐姐牽著她的手,在家中後花園追趕蝴蝶,陽春三月時節,生命也如那年的陽光,明媚嬌豔似乎掩蓋了一切憂愁。
方若昕也若有所思,輕輕挽著妹妹的手臂,對她一笑。
她的世界頓時明朗,像是得到了永恒的救贖……方若軒感激的看著姐姐,一笑過後,她是不是已經被家人原諒了?
她和聶宏駿的事情,是不是已經不再是阻礙親情的屏障了?
然而卻在一轉身時,聶宏駿帶著聶宏馳從外麵走進來……身為律師的三弟,受聶宏駿的委托,是這次案子的主要負責人。
方若軒緊張的看了看姐姐,姐姐臉上神色閃過一絲不快,很快便消融在無奈與黯然之中。
“姐……”她看看聶宏駿,又看看方若昕,有些尷尬的笑著:“這次……主要也是宏駿出麵保釋的……”
“我的事情,你告訴他幹什麽?”方若昕低聲責備,對兩家的恩怨,她還是無法完全釋然。
即使當年恩怨的主角是兩家的上一代,可這個結終究還是打在那裏,並且越結越緊,除了老死不相往來,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
可她的妹妹,卻成了聶家的兒媳婦,她的哥哥也受到聶家的恩惠,有了自己的生意做,不再像從前吊兒郎當……現在輪到自己,若不是聶宏駿出麵,恐怕還不知要在那冰冷的審訊室裏待多久……
方若昕盡管心裏不好受,卻無法逃避這些現實。轉過頭看看妹妹,方若軒垂著眼皮,怯生生的不敢說話,像是犯了滔天大錯。
她一陣心疼,還沒來得及說句軟話,卻見聶宏駿一步上前,將妹妹攬入懷中,眼中流露出的疼惜和體貼,映襯著他那冷峻的外表,倒顯得彌足珍貴。
方若軒躲在他懷裏,嬌小的身軀被他堅實的臂膀環著,旁人看去,倒真是一對璧人,天作之合。
聶宏駿冷冷的聲音響起,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事情已經解決了,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家。我跟你們老板那邊也打過招呼,他不會為難你。”
“打過招呼?”方若昕睜大了眼睛,“打過什麽招呼?我這次為什麽會被保釋,你都說了些什麽?”
他不耐煩的看她一眼,念在那是他妻子的姐姐,他不與她多計較什麽。
在被方家知道他和方若軒的戀情時,他永遠也忘不掉在方家門口,聽到的這個姐姐對聶家、對他那幾近刻薄的評價。
多年的市井生活把當年那個驕傲的大小姐磨礪成了斤斤計較的小市民,兩家的恩怨把那個公主變成一個滿心仇恨的工廠女工。
他輕輕歎息,這一切,終究也隻能怪命運的擺布……而如今他為她做的,也不過是看在她妹妹的麵子。
聶宏駿耐著性子解釋:“我跟警方說,這是個誤會,那串項鏈是我單獨送給你的,不是贈送給你們廠裏。你是我妻子的姐姐,也是我的家人,我送家人一點禮物,這不算違法。我的家人接受我的禮物,怎麽能算偷竊?”
“你……”方若昕頓時漲紅了臉,羞憤難當。她不服氣的辯解:“你怎麽能這麽說?這件事本來就不是我的錯!”
“現在再去追究誰對誰錯,你覺得還有意義嗎?”他冷冷看她一眼,“事情已經發生了,也許是像你說的那樣,是平時跟你不和的同事故意陷害,可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你保釋出來,別讓你妹妹擔心!”
方偉恰在這時趕到,看著聶宏駿的氣勢,場麵鴉雀無聲,他也隻能走過去訕訕的說:“是啊是啊……若昕,沒事就好,還追究這麽多幹什麽……要不是宏駿,你哪能這麽容易就出來!”
聶宏駿看著眼前的他們,時光恍然竟回到了年少時。
如今他們都怯怯在他麵前站著,而十幾年前他們連正眼都不願瞧他的時候,誰又能想到,這些大少爺大小姐,有一天要受他聶宏駿的恩惠……
那時,隻有方若軒願意在他身邊,就像現在靜靜地依偎在他胸前。
隻有她肯對他露出純真無邪的笑,伸出幹淨的小手牽著他,一起尋訪夕陽的蹤跡。
聶宏駿看了看懷裏的她,心裏湧起的酸澀的滋味。那滋味太像年少時,兩家恩怨結下的初始,他說此生再也不相見的那天,她落在他唇邊的那滴淚。
“行了,沒事就快點回去吧……別讓你們玲姐擔心。”他攬著方若軒向門外走,冷冷丟下這句話。
她抬頭看他,恍惚間這還是那雙可以為她擋風遮雨的肩膀。她默默跟他走到門口,沒有人的地方,她停住,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謝謝你,宏駿。”
還像小時候那樣,他摸摸她的頭,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心裏,堆在臉上變成一個溫柔的笑。
“你我之間,還需要這樣客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