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決定和她結婚,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對,他也義無反顧。
她還是時而認得他,時而不認得他。她還是經常鬧著找“宏駿”,最後卻一無所獲。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不清醒,好像一個夢遊的人,在夢裏編織著對愛的向往,對未來的期待。
方若軒那身稍顯肥大的米色衣裙在這奪目璀璨的珠寶行裏顯的格格不入,來這裏的各色上流社會貴婦人個個珠光寶氣,豐腴富態,沒有丈夫相伴,隻是大手筆挑選著造型各異金銀珠寶充實著自己一個又一個首飾盒,慰聊著早已空虛無比的內心。
隻有方若軒,唯唯諾諾站在聶宏駿身邊,瘦弱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麵無血色,被聶宏駿小心翼翼嗬護著,卻別有一種病態的風韻。精明強幹的店長親自迎了上去,倒把她嚇的後退幾步,緊緊攥著他的胳膊,鼻尖已泌出細細的汗珠。
他一陣心疼,淩厲的目光逼著那個店長低頭退下,換上了幾個身形嬌小微笑和善的店員,引著他們去了一間私密安靜的屋子,捧出了各種結婚對戒在他和她麵前,輕聲問道:“聶先生,聶太太,不知想選什麽樣的款式?”
他輕輕摟住她,微笑道:“若軒,你看,喜歡哪個?”
方若軒愣愣看著,眼前一排排別致昂貴的鑽戒,切割工藝不同,大小不同,折射出不一樣的五光十色,卻都是一樣的雍容華貴。她的心亂糟糟,手不由自主的亂顫起來,看看聶宏駿,怯生生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要……”
他揮揮手,幾個店員立即換了一批,她還隻是搖頭,連話也不說,連正眼也不瞧,搖搖頭便低下頭,雙手不停搓弄著衣角,繼續換,她還是這個樣子,一直換了好幾批,甚至鎮店之寶也被請了出來,她就是不瞧一眼,隻是搖頭。
店員擔心交不了差,不斷攛掇著她戴上手試一試,他也隨便拿了幾個,想給她套在無名指試試,可她倔強的不讓他戴,硬是抽回了手,不敢直視他,隻是喃喃說著:“不要,我不要……”
聶宏駿的心涼了大半,又痛的如撕裂一般,隻得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屋內隻剩他兩人,他試探著去拉她的手,見她並沒反抗,便更進一步把她拉在胸前,攬著她的肩膀,問道:“若軒,這麽多戒指,你沒有一個喜歡的嗎?”
她搖頭:“我不要這些……”
“可是你必須得選一個啊!”他衝她笑道:“這家珠寶行是香港最好的了,有很多珍品。聽話,一會兒再仔細看看,選一個喜歡的,好不好?”
然而她卻靜靜看了他幾秒鍾,柔弱的反駁道:“不,我不要這些,我有戒指。”
他訝異道:“你有戒指?”
“嗯。”她點頭,又警惕的兩邊看看,確定屋子裏沒有第三個人,這才慢慢轉過身,背對著他,在自己身上翻來翻去,從裏麵衣服的口袋裏翻出一個戒指。
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戒指,路邊十幾塊一個,甚至砍砍價隻需要幾塊錢一個,而且很顯然,那個戒指相對於她的手指來說大了不少,戒指上還纏了半圈紅色的線,已經有些發烏了。
她像寶貝似的把這個戒指捏在手裏,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說道:“我有戒指,宏駿早就送我戒指了。”
他的五髒六腑都像是碎裂了,總有那麽一股酸酸的味道擠在心頭,湧到鼻尖,就是堵在裏麵出不來。那些草長鶯飛的時光,又像是個淘氣的孩子,在外兜兜轉轉流浪一圈後,滿身襤褸回到他眼前。
那一年,他與她扮家家酒,他做爸爸,她演媽媽,他們的“孩子”是賤婆婆縫的幾個布娃娃;那一年,她少不更事,他卻比她早熟一些,把對她的眷戀深深掩埋在心底;
那一年,他鼓足勇氣,攢了幾天的早餐錢,去路邊買了這個不值錢的戒指,卻忽略了她細細的手指戴上足足大了一圈,又從奶奶的針線筐裏偷出一卷線,纏在戒指周圍。
那一年,他笑著騙她說,扮家家酒要逼真一點,戴個戒指更像樣子,因為他看別人的媽媽無名指上都是有戒指的;那一年,她信了他的話,乖乖把戒指戴上,扮了一陣子,又小心的藏在自己那個“百寶盒”裏;那一年,他們單純如水,竟像是不屬於這個繁雜的世界。
如今,她卻又變魔術似的變出了這個早被他丟棄在記憶深處的戒指,笑著對他說:“宏駿……他早就送過我戒指!”
“若軒……”他心中百感交集,試圖拿走這個戒指:“這個不值錢的,我再送你一個更好的,好不好?”
她卻像隻小刺蝟,把戒指護在胸前,驚恐的瞪著他,不斷後退直到靠在牆角,顫抖著聲音問他:“你……你要幹什麽?”
“若軒,你別怕,我……”
“走開!”她尖叫著,“別碰我的東西”!
“若軒!”
“走開……走開!”她抱著頭蹲下,叫聲悚然,令人心驚。他怕她再受刺激,隻得慢慢靠近,強忍淚水柔聲勸道:“若軒,別這樣……咱們不買了,回家好嗎?”
“回家?”她像是突然丟了魂,眼神渙散,如牽線木偶,訥訥從地上站起來,木然朝門口走去,邊走邊念叨著:“回家……回家,回家後,就能看到宏駿了是不是?”
“是!”聶宏駿趕忙上前攙住她,他竟不知她羸弱的身軀到底蘊藏著怎樣的能量。“若軒,咱們回家,宏駿在家裏等你呢!”
“他等我?嗬……嗯,他演爸爸,我演媽媽,我們有好多好多孩子……”
“對,對……有好多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