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見到這個世界,她的眼前一片茫茫純白,純白之中有個似是前世擦肩而過的身影,他來到她跟前,眼中盡是尋她不見的疲憊,她驚慌失措,疼痛之感從心而發,潰遍全身,那像是她曾丟失的一瓣心,現在被找了回來,卻再也合不上那缺口,痛的鮮血直流。
“若軒……”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幾天幾夜未合眼,他一定邋遢的像個乞丐,“若軒,你終於醒了!”
“你……是誰?”
聶宏駿似乎早就知道這種結果,並沒太多意外,還是笑著,笑容極好的掩蓋住那落在心坎厚厚的一層悲傷,她隻知道,他是對她笑的,他見到她醒了很開心,她是他眼中的珍寶。
“我是宏駿。”他輕輕對她說,“若軒,我是宏駿,你不記得了?那我說駿哥哥,你記得嗎?”
“宏駿……宏駿……”她喃喃自語,久未見神采的雙眼中,突然迸發出一道光芒,她笑起來,不一會兒笑容卻僵在了嘴角,她問道:“宏駿在哪?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聶宏駿皺起眉頭,扶著她的肩膀,又不敢太用力,看她許久,傷心的問道:“若軒,我就是宏駿……你不認得我?”
“宏駿,宏駿……”她還在自說自話,為了掙脫開他的雙手,又弄裂了傷口,疼的眼淚直往外冒。“宏駿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我錯了,我向他認錯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惹他生氣,我不該不聽他的話……可我,我是愛他的……”
他心如刀割,聽到最後一句眼睛也亮起來,問道:“你……愛他?”
“對啊,”她老實的點頭,含淚說道:
“我小時候就喜歡他,我小時候……就想長大後,可以嫁給駿哥哥……所以我喜歡穿白色的長裙子,好像新娘子的婚紗一樣,我想這樣走在他身邊,好像處處都可以是紅毯、是教堂,我想他拉著我的手,走在神父麵前,他也說他愛我,會照顧我一輩子……可是,他怎麽不見了呢……他在生我的氣,生我的氣!”
“若軒,他生你什麽氣?你做錯了什麽?”
“我……我……”她說不出,一時發起愣來,望著遠方,呆呆的一動不動。他心中疑惑,悄悄去找了醫生,不一會兒病房便站滿了一屋子的醫生護士,可她還像是沒看見一般,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她時而憂愁,時而歡欣,笑一笑,又停一停,醫生麵色沉重,麵對聶宏駿的質疑,也不得已道明實情:“恐怕是車禍的後遺症。”
“她到底怎麽回事?”
“我猜想,方小姐是重度抑鬱。”醫生說,轉而又問他,“不知在此之前,方小姐有沒有受過大的刺激?或有什麽大的壓力?”
他低頭不語,要說刺激,他給她的數不勝數,片片傷害落入她心中,就如刀刀砍下去,她的世界便一片七零八落。
醫生猜到幾分,又不敢明著問,隻好解釋道:“如果有的話,方小姐可能早就有精神障礙,這次車禍隻是個誘因。”
“那她為什麽不認得我,卻記得我的名字?”
“記憶的事情很難說。或許……您曾經給過她某種刺激,她就想避開這種刺激,或者您曾經讓她很開心,她就想刻意記住這種快樂……”
看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醫生也隻能挑著好話說:“聶先生……您放心,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隻要積極配合治療,方小姐總有一天會好起來!”
屋子裏頓時陷入空寂,每個人都垂麵不敢多言多語。
聶宏駿漠然一笑,原來自己的力量已強大到了如此的地步,原來自己再也不是那個蹲在街角邊賣幾毛錢一張海報的小男孩,再也不是那個為了自己和弟弟一頓飽飯便什麽都做的少年,再也不是那個把最重的貨物扛在肩上,一天在碼頭搬幾十個來回,腿都軟了卻隻拿最少的錢的童工。
如今的他,是個隻要他不說話就沒人敢出動靜的帝王,可如今這個帝王,卻連自己最愛的人也無法保護。
眼前一晃,他似乎又看到曾經那個衣衫襤褸的駿哥哥,對他蔑視一眼,便回身拉住那個笑容甜美的小女孩,兩人一起走入無限夕陽,駿哥哥說,若軒,我永遠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永遠不會!
“我……我想起來了!”那個細弱的聲音傳來,所有目光頓時隻凝結在她身上。方若軒在人群裏尋找著剛剛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急忙坐到她床邊,看著她興奮不已的樣子,他問道:“若軒,想起什麽來了?你是不是認得我了?”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宏駿為什麽要生我氣……”她笑笑,轉眼又變的陰鬱,“他……他在怪我!”
“怪你什麽?”
“他怪我……其實我也怪我自己,我不該跟黎闊走的那麽近。”
他聽了心裏一酸,又為自己曾經的做法懊惱不已,卻見她眼淚已落下,哽咽著說道:“你能見到宏駿嗎?你幫我跟他說,我和黎闊真的什麽關係都沒有……我跟他解釋過的,他為什麽不信?我的心裏隻有他,從小到大,他在我心裏的位置從來沒變過,他為什麽一定要把我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我和黎闊沒什麽,真的沒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
她突然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他的手,驚喜的看著他:“你知道?你相信我?”
他幾乎無法呼吸,悔恨與自責像兩把利刃對他左右夾擊,他靜靜看著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柔聲說道:“我……我當然相信,若軒,我一直都信你的。”
“那你跟宏駿解釋一下,好不好?你讓他回來吧,我在家裏等著他,我說過的,我要給他一個家……對啊,一個塗成彩虹色的家,我就在那裏等著他,多久我都等著他,隻要他肯回來……你去跟他說,去幫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若軒……”話一出口,他的眼淚便湧了出來。他輕輕把她安放在自己懷中,她的秀發已被層層疊疊紗布圍住,他的手習慣性的舉上去卻撲了個空,淚水更像是不受控一樣如雨而下,“若軒,忘了他吧,忘了宏駿吧……他對你一點都不好,你幹嘛還要記掛著他?”
“胡說!”她推開他,眼中有了生氣,卻隻是憤然,“你根本不知道,宏駿對我很好的!我知道他愛我,他隻是不肯說而已!他從小就這樣,什麽都是憋在心裏不肯說……可是你不能說他對我不好!你不幫忙就算了,我也不想求人……宏駿不讓我求別人!”
“若軒,是不是宏駿說什麽,你就聽什麽?”
“嗯!”她堅定的點了點頭。
“那好……”他把她放開,使她平躺在床上,伸出手把她雙眼一合,輕輕對她說:“宏駿說,他希望你好好睡一覺,把身體養好,他喜歡你胖胖的……然後,他就回來了。”
他看到她的眉皺了一皺,睫毛顫抖幾下,想要微微張開眼睛,卻又緊緊閉上。“宏駿”這兩個字,總是有那麽大的力量,她的生命仿佛隻是為了追隨他,她的存在,也隻是因為他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