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唐遣返路
到了派出所之後,和楊春一起被關到了小房間裏麵,一個鐵門,裏麵空無一物,裏麵還有10幾個也是從上海其他地方帶來的五湖四海的人,那個時候,我們有一個稱呼,盲流。
中午的時候,每個人一盒飯,一碗煮白菜,跟喂豬一樣,每個人如同待宰的羔羊,在無盡的恐懼中等待著未知,每個人不敢說話,一旦有人交頭接耳,換來的就是一頓訓斥。楊春低著頭,一言不發,偶爾朝我這邊看來,雖然心裏十分的害怕,還是故作鎮定,給她一個眼神,仿佛沒事一樣。
下午,陸陸續續有人過來,接走了一些在上海有親戚或者朋友的人,每個人繳納了300元的所謂的治安管理費,就被放出去了。而我們在等待中也迎來了吳勝,他是一路打聽,找到了這裏,知道我們被關在裏麵之後,急急忙忙點頭哈腰的跟派出所的工作人員溝通著,最後也是被要求每個人繳納300元至暗管理費,就可以放出去。
吳勝湊近我們二個人,告訴我們,他身上沒這麽多去錢,所以帶不了我們出去,晚上的時候,派出所會根據每個人的戶籍,遣返到老家的收容站,到時候在進收容站的時候,可以跑掉,然後回來上海找他,因為他以前每次遇到這樣的遣送都是這麽幹的。
也沒有任何更好的辦法,我們隻能點點頭,吳勝給了我們每個人50元錢,說路上吃飯,然後買車票回來用,以後找到工作了要還給他的,我們依舊點點頭。
傍晚的時候,果然來了幾輛車,我們被趕到一輛車上,車上有幾個警察,我們就這樣被看護著送往了另外一個目的地。
事後才知道,那個地方叫蚌埠,安徽北方的一座城市,天空灰蒙蒙的,陰冷陰冷的。每個人麵無表情的下了車,被趕進一個大大的倉庫一樣的地方,然後根據每個人的所在縣城,準備列隊上小車,前往火車站送回家鄉所在地。
上了車,我慢慢靠近了楊春,等會下車的時候,還沒有進火車站的時候,我們瞅準機會,開始逃跑,你一定跟緊我,楊春此時此刻的心中估計也是無依無靠,看著我使勁的點了點頭,仿佛在說,一定一定。
到了火車站,一片嘈雜,一片混亂,像豬仔一樣,每個人被趕下了下車,準備列隊進入火車站,乘著看管的人員不注意,我和楊春脫離了進站的隊伍,然後開始撒腿就跑,後麵一陣叫喊,看管的人好像是向征性的追了幾步,也就罷了。不敢回頭,隻是一邊跑,一邊喊,楊春跟著我跑,跟著我。
過了好久,實在跑不動了,後麵也沒有任何人追了上來。我們二個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一個陌生的街頭牆角,蹲了下來,滿是疲憊不堪,仿佛劫後餘生般得到了片刻的喘氣。
街角一個下水餃的地攤,我們看著冒著熱氣的鍋,看著路人大口吃著水餃的模樣,再看看彼此淩亂的一切,髒亂的頭發和衣服,我們吃碗水餃吧,然後坐車回上海,我說。
坐在黑黝黝的小板凳上,二碗白乎乎的水餃,我和楊春對視了一眼,竟然會心的一笑,當時這發自肺腑的笑容,是慶幸沒有被遣返,還是覺得是死裏逃生,說不清楚,隻是那一刻,很輕鬆,身心都很輕鬆。
第二天的淩晨,又一次找回了上海的涼城路,這個工地上臨時搭建的工棚。吳勝見我們,哈哈大笑,你們二個跟要飯的一樣,太髒了,不過蠻聰明的哦,真能跑回來,天一亮我們就去吳淞路勞務市場找工作去。
這時候,再也沒有了擔驚受怕,有的隻是吳勝對大上海神一般的描述,對外灘的向往,對大上海人民廣場的奢望,我能找個什麽樣的工作呢,楊春弱弱的問道,你啊,沒事,我有朋友在乍浦路飯店做廚師,可以介紹你進去做服務員,那麽我呢,我好奇的問道,你可以學廚師啊,還有工資拿,也可以進家具廠啊,進去做個準時上下班的工人,一個月能拿800呢?
上海的夜,路上偶爾幾聲汽車的喇叭聲,再有就我們對天亮以後的憧憬,新的生活開始了,我躺在木板床上,我能找個什麽樣的工作呢,哥哥還好嗎?妹妹呢,見不到我會不會哭,想著想著,睡著了,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籠罩著我,腳底下漆黑的無盡深淵,抬頭又是好多種色彩的絲帶般的東西纏繞著我,累了,困了,眼淚止不住的流著,這一夜,心碎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