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又來一位粉絲
第二天上完課後，馮夢龍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懷揣著那兩部都托名李贄的書稿走到製書坊去找餘象佑。
“老餘，你來看看這兩部加過評點的《水滸傳》。”
正在和刻工說著什麽的餘象佑聽到好兄弟的召喚，立即跟著回到學堂。
馮夢龍指著兩部書道：“你看，都是托名的李贄，一本是咱們學堂裏一位名叫葉晝的先生寫的，另一本是錢小公子找到的，我猜並不是李贄親自評點的，但是不知道作者到底是誰。”
然後他拿起葉晝的評點本：“兩本書我都讀過了，葉晝的本子在評點的價值上高於另一本，我想不如盡快刊刻出來。”
餘象佑接過來翻了片刻，點頭道：“確實不錯，馮兄你是如何得到這部書的？”
馮夢龍便把葉晝跟著自己，和兩人交談的經曆都一一說出。
“這葉晝竟然也是一個怪人！”餘象佑搖著頭笑道：“其實我與他有過幾麵之緣，當時卻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誰知道呢！”馮夢龍也跟著搖搖頭：“既然他的評點還不錯，咱們又剛需要新書，倒是兩相合宜。隻是這另一本麽……”
餘象佑把另一部不知作者的評點本拿起來翻了翻，眉頭卻越蹙越緊，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色。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馮夢龍有些好奇。
餘象佑糾結片刻，還是開口道：“這評點的字跡怎的與我一好友如此之像？他名喚袁無涯。”
“袁無涯？”馮夢龍念著這個名字，頓了頓道：“不會就是他評點的吧？”
“說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袁兄家中也有一間製書坊，隻是沒有開書鋪。”餘象佑放下書道：“他很早就跟著他父親整理、校訂將要刊刻的書籍。
時間一長，偶爾便喜歡在書頁上方的空白處寫上一些評點之語。我們經常有書信往來，故而我認得他的字跡。
隻是這樣的本子他從來不外流，更不會刊刻的，不過是評來自得其樂的。不知這部究竟是如何流出？”
馮夢龍也沒有頭緒，想了想道：“看來要去問問那位袁無涯，才知道事情經過到底是如何了。他也在蘇州城裏？”
餘象佑點點頭：“蘇州城裏的製書坊除了許老爺家的之外，就屬袁家做得最大。他家藏書頗多，光是每年將藏書閣中的書取出幾部重刻一番，就足以維持製書坊的運轉。”
原來是個不差錢的，怪不得有這麽大的製書坊，竟然連書鋪都懶得開。
馮夢龍歎了口氣，心想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走到窗邊，抬頭看了看天光：“我覺得今天去袁家是來不及了，明天下午怎麽樣？”
餘象佑搖搖頭：“馮兄，袁家規矩多，我們去之前最好還是寫張拜帖，等一來一回傳好話，最快能見上麵的日子想必也要等到後日了。”
也是，有錢人不是咱想見就能見的。
馮夢龍答應道：“那行，拜帖我不太會寫，再加上他是你的朋友，不如今天晚上你就寫一張差人送去，問問袁家什麽時候能見我們吧。”
餘象佑欣然同意，當下立即提筆寫了一張，又附上一行小字，說明想要拜訪的緣由，讓陳平送去袁家。
馮夢龍一心想等消息，便仍舊留在餘家書肆。
過了大半個時辰，走著去了袁家的陳平竟然乘著一輛馬車回來了。
“少東家，馮相公，你們看誰來了！”他一臉欣喜地快步走進後堂，請馮、餘二人趕緊出來迎客。
馮夢龍走出鋪子，隻見一名通身貴氣的世家公子正在門口下馬車。
“袁兄竟然親自來了！”餘象佑一見到那公子便驚訝不已。
“餘相公，許久未見！”
盡管已經入冬，袁無涯仍舊搖著折扇，滿麵笑容地走過來對著兩人拱手一拜：
“今日一接到拜帖，我就讓外門上的小廝備馬，來得唐突了些，未及送上我袁家的帖子，還請二位莫怪莫怪！”
餘象佑連忙回禮道：“袁兄說得哪裏話！本該是我二人親去府上的，倒是勞動袁兄過來，我們已經十分過意不去了。”
說著，他給陳平使了個眼色，左手往裏一指，說了聲：“快請進！”然後引著袁無涯進了雅間，坐下沒多久，陳平便泡上一壺茶來。
“餘相公，你在拜帖上說得了一部評點之書，裏麵的字跡似乎出自我的手筆，可是真的？”袁無涯喝了口茶問道。
餘象佑點了點頭：“正是，不過不是我找到的，而是這位馮夢龍相公從錢家小公子處借得的。”
袁無涯連忙放下茶盞，望著馮夢龍又驚又喜，半晌才開口問道：
“難道這位就是那部《全相古今小說》的作者，曾經以一己之力深入張潛易府中，幫著滕知府扳倒張家，又解了蘇州城內翻刻之苦的馮夢龍先生？”
聽見他在自己名字前加上的一連串名頭和事跡，馮夢龍先是有些發愣，旋即暗暗叫苦。
到底是誰又把我的真名給捅出去了！
我這馬甲簡直套了個寂寞……
他來不及給自己來個長長的哀歎，因為在他點頭承認自己身份的下一秒，原本端坐的袁無涯瞬間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對著他深深一拜。
“馮相公威名赫赫！為我等窮苦書商、製書人解除翻刻之苦，如此高義，請受我一拜！”
啥？窮苦製書人？
馮夢龍聽得有些無奈。
別人是不是窮苦，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這個製書人肯定是不窮苦的。
袁無涯說完，眼看又要跪下！
馮夢龍立即從座位上跳起來，劈手扶住他，然後用力將他按回椅子上。
“袁先生，這些都是舉手之勞，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袁無涯心中頗有些觸動。
原來我如此崇拜的馮夢龍相公為人這般謙遜！
更可氣的是，他竟然和餘相公本就認識。
哎！我早該想到的，《全相古今小說》雖然出自許家，但其中那篇《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就是先從餘家出來的。
當時寫信給餘相公，他隻說是無意中得到此篇……
這麽一想，袁無涯覺得頗有些後悔，看向餘象佑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餘相公，原來你與馮先生一早便相識，當初為何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