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紙居然是......
餘象佑接過紙張,對著光細細觀察著紋路,道:“這應該是桑皮紙,還是一等一的那種。”
說完,他又湊近聞了聞:“不過我並不十分確定,這種紙雖然也會被用來製書,但價格上實在昂貴,也隻有皇宮內造的書籍才用得起,所以我也沒怎麽見過。
桑皮紙一般用來做裝裱,或是製傘、糊簍,還有做炮引、包中藥、製扇子的,不過除了裝裱之外,後麵幾種選的都是差一些的桑皮紙,不會用像這張一樣的高等貨。”
原來不同的紙有不同的用處。
“那這張紙能不能用來做裝裱?”馮夢龍問道。
“需要用到這種紙來裝裱的畫作,想必是名家名畫吧。”
“名家名畫……”馮夢龍陷入深思。
不應該啊,如果隻是為了裝裱用,幹嘛非要把這些紙放在暗室中?
難道它很難買?
“這種桑皮紙很難買到嗎?”
“應該不難,擅長書畫的名家經常會買去寫字作畫的,而且每一家裝裱鋪子都會備上些,萬一客人有需要呢。”
這麽說,一等桑皮紙也還沒到完全買不著的地步。
“馮兄,這紙你是從何處得來?花了不少銀子吧?”餘象佑拿著它認真地左看右看。
馮夢龍搖頭道:“倒也沒花錢,我是從張潛易開的秦楚館裏找到的,在一間暗室裏鎖著。”
他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旁邊還放了不少顏料,有黑、紅、藍三種。”
“顏料?你是說染料?”
馮夢龍給了他一個“就是這個”的眼神。
餘象佑緩緩放下紙,起身在房中踱了幾步,每走一步,眉頭就皺得越緊。
他這是怎麽了?
許久,餘象佑才下定決心似的對馮夢龍道:“馮兄,你說這桑皮紙是在暗室裏找到的,一旁還放著染料,讓我想到這種紙的另一個用途。”
他壓低了聲音,憂慮地說道:“其實桑皮紙還可以做寶鈔!”
寶鈔……銀票?
難道張潛易要造假鈔?!
馮夢龍震驚了。
知道張潛易的膽子肥,沒想到都肥到了這種程度。
“尤其是你帶過來的一等桑皮紙,據說就是朝廷用來做寶鈔的材料。不過,我家生意做得不大,我到現在都還沒機會見上寶鈔……”
馮夢龍連忙從懷中取出張潛易給的銀票,遞到餘象佑手中:“你看看是不是用的同樣的紙?再看看是不是真的寶鈔。”
“馮兄,你怎麽有這麽多?都是張潛易給的?”
“是啊。”
餘象佑拿起其中的一張,和馮夢龍帶來的一等桑皮紙比對了片刻。
“從紙張上來看,應該是同一種,但……”
“但是什麽?快說快說!”
“但是今日畢竟是我第一次見到寶鈔,實在分辨不出這些寶鈔是真是假。最好能找個見過的人辨認一下,許老爺的生意做得大,應該是見過的。”
馮夢龍的神情有些憂愁:“可是現在明麵上我已經跟他鬧翻了,不好去找他。你這裏也已經被張家盯上,如果我來過你家後,你又去了許家,張潛易知道了肯定會多想。”
餘象佑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想馮兄說得不錯。
“你剛才說,一等桑皮紙也可以用來裱畫?”
“正是,所謂名畫用好紙嘛。”
馮夢龍的臉上忽然浮現一個困難被解決的笑。
“有可能見過寶鈔的裱畫師,我倒是認識一位。”
……
出了餘家書肆,純生非常關心餘象佑的站隊問題。
“我這個兄弟有點軸,今天試探了一下,感覺要勸服他還是需要點時間的。”
純生麵帶遺憾地點點頭。
“對了,我有幅畫放在曹氏書畫坊裏裝裱,今天既然出了門,不如順便取回來吧。”
“曹氏書畫坊?是不是蘇州有名的那位裱畫人曹濟成先生的鋪子?”
馮夢龍驚訝不已:“你知道他?”
純生撩起簾子請他入馬車:“正是呢,張老爺非常希望曹先生能幫他做事,這段時間經常派人登門拜訪。”
馮夢龍邁步入內的腳步一頓。
完了,完了完了。
一個我還不夠,還要拉上曹先生。
張潛易啊張潛易,你招攬曹先生到底是要作甚啊!
他想起銀票上複雜多樣的花鳥蟲魚。
難道是想讓曹先生去給他畫假鈔上的圖案?
他心中警鈴大作。
這不是沒有可能!
曹先生在城內裱畫人中排名第一,多半書畫技藝高超。又經常有人拿著名畫找他裝裱,這樣他就有不少機會接觸到一等桑皮紙。
況且,他製作一幅畫的價格想必不菲,估計也見過銀票,比起其他工匠來說,確實是個絕佳人選。
馮夢龍眉頭微蹙。
張潛易,世間的路有這麽多,你何必非要在殺頭的那條上越走越遠。
“那張老爺請動曹先生了嗎?”
純生無奈地搖頭:“曹先生脾氣怪,我們也是沒法子,隻能時不時地讓人去他家鋪子拜訪,希望能夠打動他。”
馮夢龍忍住想要脫口而出的消音字詞。
哈,拜訪?聽了黃均的經曆,我才知道張家的拜訪方式是如此與眾不同。
“馮相公既然與曹先生熟識,不如勸說勸說他?張老爺也是愛才心切。”
愛才心切?一個美好的祝福“嗬嗬噠”送給你們。
馮夢龍在車廂裏坐定,想了想道:“勸說曹先生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你們也見識過了,他不是個好脾氣的。我會幫張老爺勸勸他,但是最終有沒有效果,我不敢保證。”
純生喜上眉頭:“馮相公願意出手,肯定比我們說話管用許多!”
沒多久,馬車就停在了曹氏書畫坊的門前。
馮夢龍跳下馬車,望著那曾經見過的招子,暗暗感慨上一次來這裏,還是下著大雪,今天來卻熱得不行。
邁步進了鋪子,發現裏麵坐滿了不少彪形大漢。
又是這招!
他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轉頭對純生道:“曹先生一個文弱匠師,你們搞得這麽凶神惡煞的,怪不得他不點頭。
不如這樣,你先把人都撤出去,讓我跟他好好聊聊,說不定有什麽轉機。”
純生聽得有點猶豫。
“反正你們現在也沒辦法,幹脆讓我試試唄,最壞的情況也就是他不答應而已。”
純生心想這話倒是有理,當下立即指揮著大漢們退出鋪子。
馮夢龍關上鋪門,轉身進了後院,隻見曹濟成仍舊擺出兩人第一次相見時的造型。
孤樹立中庭,他單衣束發,背身昂頭,冒……著大太陽,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