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居然是個大人物
滕老爺看見馮夢龍卻是一愣,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滕老爺也出來走走?”馮夢龍問道。
“是啊,坐了半晌,這肩頸和脊背有些酸痛。”
“我有一套密法,可以很快緩解痛處,滕老爺願不願意試試?”
“馮相公不妨說來聽聽。”
兩人一同走到寬敞處,馮夢龍便把自己常做的肩頸運動的幾個動作教給了他。
一時間,畫麵有些清奇。
二人甩頭扭腰了一會,滕老爺覺得肩膀上的疼痛果然緩解了許多,心中大喜,對馮夢龍含笑道:
“馮相公這套密法甚是有效!在下平日裏都要坐著辦公,時間一長,這後背、脖頸就頗不自在。今日得了此法,算是解了我心中一大難事啊!”
馮夢龍隨意地擺了擺手:“滕老爺不必客氣,保護肩頸,人人有責嘛!”
滕老爺聽了這句話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仔細一想又感覺很有道理。
兩人又甩頭扭腰片刻,滕老爺不由地聊起了今晚上演的戲曲:“這《翠香夢》本來是用北曲寫成,錢家請人改成用昆山腔演唱,悠麗婉轉,饒有一番滋味。”
馮夢龍一聽,覺得他實在專業,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對戲曲略知一二的,千萬不能大意,說出什麽外行的話來。
“是啊,北曲高昂,昆山腔舒緩,由北曲轉成昆山腔,曲律和字詞少不了要經過一番改動,錢家想必費了不少功夫。”
滕老爺點點頭:“你說得不錯,這戲是錢小公子親自督改的,聽說用了整整兩個月,每改一個曲牌,就請人專門來唱一回,直到通順自然。”
他頓了頓,又說道:“昆山腔細膩婉轉,聽來絲絲入扣,隻是一直以來,那些叫得上名頭的戲本子要麽用北曲,要麽用永嘉南戲寫成,依據昆山腔這樣的南曲所寫的卻是不多。
好在如今詞隱先生致仕歸田已經七年,我們都盼著他能多出些上乘之作,讓國朝多些用昆山腔所唱的傳奇本子。”
這是專家中的專家啊,連誰在寫明傳奇都知道!還好自己剛才沒有大意。
“詞隱先生?你是說沈璟老爺?”馮夢龍問道。
“你也知道他!”滕老爺驚喜不已。
“沈先生是吳中曲詞名家,和臨川湯顯祖先生可謂是一時瑜亮。他們二人在寫戲本子的時候主張不同,前段時間不是還唇槍舌劍地爭論不休嘛!
依我看,他們爭論的‘意趣’和‘聲律’應該並重。寫出來的戲本子如果沒有好的故事和思想,一不小心就容易變成俗套,這就是‘意趣’的重要性。
但是,戲曲終究還是要拿到台子上唱演的,如果隻有故事和思想,沒有一個好聽的曲調,或者押韻優美的曲詞,那是真的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
滕老爺聽了先是滿臉驚訝,隨後開懷一笑:“你這小友實在深藏不露!竟然連他們在爭論什麽都知道。你方才所說之語甚是有理,‘意趣’和‘聲律’應當並重才是。
怪不得方才我和錢老爺在後堂小談時,錢小公子一個勁兒地誇你。今日與你暢談片刻,隻覺得痛快淋漓啊!”
得了他的讚賞,馮夢龍卻不敢得意,心中暗自慶幸還好穿越時,關於戲曲這方麵的知識和消息都還留著,否則剛才真的要一句都接不下去了。
“剛才聽滕老爺哼了一句《翠香夢》,覺得不輸戲台上表演之人啊!”
“我一直喜愛聽戲、看戲,隻是礙於身份,不好親自上陣。”滕老爺望著遠方唏噓不已:
“想我年少讀書時,也是醉心於這些場上之曲,曾經也扮過那書生、將軍。
隻是我父親極不喜歡這些,為此我也沒少挨他的罵。如今雖不必受他管束,我卻沒有了登場的自由。”
馮夢龍看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無奈的神色,心中也為他感到可惜。
“罷了,不說這些了,我們快些回去吧,再遲片刻,怕是錢家要滿府找人了!”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回到水榭。
看完了戲,眾人告辭離去。錢謙益喊住了馮夢龍,讓他隨自己去後堂取要借的戲本子。
剛出水榭,錢謙益笑道:“馮兄今晚和滕老爺聊得可還暢快?”
看來什麽事都瞞不過聰明人。
“錢小公子好眼力,我更衣出來,恰巧碰上滕老爺,就閑談了幾句。隻是不知道這位滕老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也不怪馮兄不知道,這位是咱們蘇州府新任知府,名喚滕宗呈,來了此地才不到一月。”
什麽!我剛才竟然和一位地級市的市長一起甩脖扭腰?!
為了教他這套運動,還對他又是掰頭,又是拉臂的,如此不敬尊長!……雖然是教學需要,但我這膽也是夠肥……
馮夢龍內心一陣崩塌,定了定神,繼續道:“既然是知府,為什麽一開始進到水榭的時候,錢老爺不介紹介紹?”
“馮兄有所不知,”錢謙益擺出一個敬佩的表情,“這位知府為人甚是低調,平日裏出門,不喜歡擺些排場的,更不願意將自己的身份到處傳揚。所以隻要他不著官服,我們就隻稱呼他為滕老爺。”
原來是這樣,聽起來像是個靠譜的官。
“那今晚在水榭裏麵的人都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了?”馮夢龍有些好奇。
錢謙益狡黠地眨眨眼:“他們早就打聽過了,應該是知道的,隻是配合著不宣於口罷了。上有所好,下必從之嘛。”
怪不得那些士紳見到滕老爺都是一臉的“哥,我懂你,你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的表情。合著今天晚上隻我一個人傻傻的什麽也不知道……
見他一臉尷尬,錢謙益寬慰道:“馮兄不必掛懷,滕知府為人正直,心胸寬闊,既然你二人談了這麽久,想必他對你是有些欣賞的。他本就不願隨意顯露自己的身份,絕不會怪你不知之罪。”
馮夢龍無奈地點了點頭,心想都已經這樣了,隻能往好的方向想一想了。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現,然後恨不得拍著腿大笑幾聲。
妙哉妙哉,滕老爺是蘇州府知府啊!